留一丝缝隙。而随着门的关闭,整个房间开始下沉,湖面上的平台也随之再次没入湖中。房间里仿佛断了电一般,刺眼的荧光应声消失,只剩下伸手不见五指的一片漆黑。
离衍在黑暗中艰难地翻过身,靠在门上大口喘息着此刻他心中的绝望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从背脊上一直缠绕着爬上来,紧紧地勒住离衍的脖子,让他感到无法呼吸。
骊瑶犬戎营地秦王政廿五年十一月廿八晡时
“让他出去吧我不想见到他”骊瑶转过脸去坐在床边,背对着帐门前说明了来意的张信,毫无感情道。
扶苏紧跟在张信身后钻进帐内,他听见骊瑶的话,原本激动的心情突然跌入了谷底,愣在了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张信拍了拍扶苏的肩膀,将他向前一推。扶苏一个趔趄,差点扑在骊瑶身上,骊瑶却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看都没看扶苏一眼,两眼仍无神地望着前方。
天色已暗,方才扶苏在门口并没有看清骊瑶的脸。此刻离得近了,借着羊油灯,终于瞧得真切骊瑶比之前记忆中要消瘦了许多,由于天气寒冷,面无血色,使她的黑眼圈更加的明显,干裂的嘴唇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骊瑶虽然不动声色,但纤细的两只手却攥在一起,不住地扯着裙边,流露出掩饰不住的紧张和不安。
“我”扶苏刚张开嘴,喉咙里却像是有东西堵住了一般,只咕噜了一声,便没再说下去。
“你还杵在这干什么快给我滚出去”骊瑶终于忍耐不住站起身,怒目直视着扶苏:“三年,整整三年你从未出现过在我最需要你替我求情的时候,在我最需要人帮我逃离的时候,你带给我的却是无尽的失望现在来寻我,又是为何”骊瑶突然爆发,嗓子都喊得有些嘶哑,眼中却早已噙满了委屈的泪水。
扶苏柔声道:“身不由己啊我这不还是来了吗”
骊瑶却仍是怒不可遏:“我父王已经兵败自刎,大秦害得我家破人亡你来了又能如何”
“屠城之事,确非我父王下令”扶苏解释道:“我已派人暗中调查过,毁去熊氏宗庙的骑兵队,虽身着秦军甲胄,进攻后却没有回营,而是向东北方疾驰而去,不见踪影,不知是谁家的私兵”
“此话可当真”骊瑶没有想到,自己多年前对扶苏所言的话,他竟然还能记得,并且尽力做了如此的调查。
“当然我忍了三年,再也无法忍受你独自在此受苦,便急匆匆地赶来了”扶苏说着,一把将骊瑶搂进了怀里,轻抚着她的头。
骊瑶开始还死命地将扶苏往外推,拳头像小钵子似地向扶苏身上砸去,可是砸着砸着,骊瑶突然哇地一声放生哭了出来,软软地伏在扶苏的怀中哭得声嘶力竭。她心中清楚地知道:对于发生的这一切,扶苏都无能为力;而正是由于扶苏替自己求了情,她才有命活到现在。只是这三年中她收了太多的委屈,需要找一个人发泄出来。而这个人,只可能是在她心中仅剩的最亲近之人扶苏。
扶苏抱着骊瑶,也流下了眼泪,二人就这样相拥着过了许久。张信不知何时从外面钻进来,笑吟吟地从背后拍了拍二人的后背:“好啦好啦你们这对苦命的鸳鸯现在还不是温存的时候,姓董的已经开始派人到处搜捕牧民,我们得赶在太阳落山前向北进山,找个背风的山坡安营。等建好了新的营地,族人安顿下来后,我便给你们安排一个单独的帐房,操办喜事当然,还要看骊瑶姑娘愿不愿意”
骊瑶赶紧推开扶苏,涨红着脸支吾道:“张大哥你说甚么呢”
扶苏也挠着后脑不好意思道:“我们我我”脸上也早已绯红。
张信笑道:“怎么难道你们还不想一同在塞外放马牧羊,过神仙一般的生活”
“当然想”扶苏脱口而出,他此刻觉得自己再也不想过问王朝的那些事物,只想一辈子同自己深爱之人相守在一起,这样便足够了。
西去的落日在雪原上撒下一片金色的光辉,远处的天际线渐渐模糊起来,耀眼的一片金黄。张信牵来一匹雪白的骏马,扶苏惊讶地发现,这马的尾巴竟不似普通马匹一般四散如拂尘,而是像牛尾一般粗壮,而马头上,还长有一枚金色的螺旋状小角,立在眉心。张信见扶苏惊愕,笑道:“此乃这一带山中所产的孛马,颇通人性,中原是见不到的。这是头马,脚力最好,让给你们骑”
扶苏轻拂着孛马的脖颈,心中想起了之前为救自己而丧命的坐骑。
“腾霜,如果有来世,我还要和你一起驰骋”扶苏口中喃喃道。
孛马扭过头来,似乎听懂了扶苏说的话,紧紧地贴在他身上摩挲着。扶苏看见,孛马的眼角竟流出了两颗豆大的清澄热泪,果真是通人性的神驹
扶苏拍了拍马鼻,先小心地将骊瑶扶上马,而后自己也翻身上马,两手抓住缰绳,将侧坐的骊瑶搂在怀中。骊瑶靠在扶苏胸前,将脸藏在扶苏那厚实的狐皮大氅中。扶苏双腿轻轻一夹,跨下的孛马便迈步缓缓向前走去。
远方的牧民一声吆喝,甩手在空中打了一个响亮的响鞭八匹四肢粗壮的孛马开始向前卖力地拉动起来。白色的热气从马的鼻孔中喷出,呼哧呼哧地飘散在空中。马腿上的肌肉鼓起,青筋暴露。空气中又传来一声清脆的响鞭,巨大的雪橇终于开始向前缓缓地滑动起来。
雪橇在雪原上划出一道齐腰深的痕迹,紧接着十数辆巨型雪橇也陆续汇入同一条雪迹中,鱼贯前进。扶苏与骊瑶驱马汇入张信带领的压阵马队,随着孛马在雪地中一上一下有节奏的起伏中,向着远处北方的群山进发。
第六十一章 军中旧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