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政廿六年腊月廿九日入
“赵卿,此次这董邈助尔寻到吾儿,吾是否应传他回宫,好好褒奖他”秦王问道。可案前跪着的赵高,却连头都不敢抬起来。自从使用“廻魂罍”昏倒后,秦王就变得喜怒无常最近几日与仙人对话后,此种情况竟然比前几日更甚:白天秦王虽与往常无异,却再也不似从前那般精力充沛;而太阳落山后,秦王身上便会涌现出一股无比骇人的戾气。而且秦王似乎开始有些健忘,经常昨日说过的事情,今日便不记得了,下的命令也是颠三倒四,朝令夕改。
“董邈乃九原郡守,戍边重臣,仅仅为此事让他回咸阳,是否”
“怎地吾竟不能调遣寡人的将领吗”秦王虎目一瞪,语调抬高了许多。
赵高突然觉得事情有蹊跷:莫非莫非秦王为扶苏之事迁怒于自己不会的,以自己奉君左右的经验,平定天下之时也从未下令屠城的秦王,决计不是这样赏罚不明之人那莫非是秦王仍想暗中调查狕兽之事想到这,赵高背上的冷汗瞬间便流了下来。
“赵卿吾问你,为何不答”
“这”赵高思量,反正狕兽已命董邈转移,一时间也不会查到自己身上。此刻只有先顺着秦王,看他到底是何用意。待今夜飞鸽与董邈,再商量对策。于是忙道:“陛下英明神武,惠泽天下下官只是担心入冬后路上难行,是下官多虑了下官这便替陛下起草谕旨”
秦王提醒道:“命他正月初一前赶到,你二人一道,陪同寡人一同前往骊山行祭拜”
“可那便是后天,且不说现在谕旨还未发出,即使快马加鞭,怕是也难以及时赶到吧”赵高心中一惊。
“那便给他四天,正月初四必须赶到若是迟到,寡人便治他的罪”秦王说罢转身便进了后殿,赵高冷汗涔涔,觉得此次自己太过于草率,计划也不够完善而秦王却远比自己想的要难以捉摸他感到自己仿佛踏入了一片沼泽,越是用力,便陷得越深,窒息的感觉也越强烈
数日后,咸阳城外,一人一骑从直道上飞奔而来,厚厚的积雪映照着正午的阳光,看不清到底是何人。待奔到城门口,那马竟砰地倒地不起,口吐白沫。马上那人却不管身后马匹死活,便要向城门里冲去正是董邈
“来者何人竟敢硬闯咸阳城门”守门的禁卫将他拦住。
“九原郡守董邈,请容个方便,奉诏前来面见陛下,时间匆忙,我已迟了”
“董邈你就是董邈啊”禁卫什长唰地一声拔出腰中长剑:“我等已恭候你多时奉秦王之命,董邈因违命不遵,即刻押入天牢,不得有误”
董邈之前接赵高书信,已知秦王要对自己不利,昼夜兼程,跑死了三匹良种骏马,却仍比谕旨上的时间晚了半天。他心中不服,但却不敢在十几名拔刀相向的禁军面前造次,便被捆了个结结实实,丢入天牢。
董邈秦王宫地牢秦王政廿五年正月初五人定
董邈在狱中蜷成一团,只靠身下薄薄的一层稻草将自己与冰冷的地面隔开。突然牢门一阵响动,他翻身起来,在火把的光线中隐约看到一个人正立在牢门口看着自己。
“何人”董邈问道。
“汝姓董,乃鬷夷后人否”影子开口。
董邈心中一惊,自己的祖上之事,从未和任何人提过,怎么在这天牢之内竟会有人知晓
黑影继续又道:“其实不仅是豢龙,汝全族男丁对于猛兽之驯养界颇有天赋,想来那驯化狕兽之事,对汝而言轻而易举罢”
“你你到底是何人”董邈大惊失色,这家族即将失传的陈旧往事,为何面前之人竟能如数家珍般一一道出他佯装发怒,但心里却如同跌入了蛇窟一般,汗毛直立。黑影向后退了两步,在火光中露出了真容竟是秦王嬴政
董邈顿时觉得再也站立不住,往地上扑通一跪,便开始叩头:“陛下陛下恕罪下官不知陛下驾到,言语失敬”
“且不论汝抗命不遵,迟到整整半日之事,仅凭今晚这短短的对话,便是大不敬的杀头之罪”
“陛下臣初一才收到飞鸽传书,便马不停蹄地向咸阳赶,跑死了三匹”
“汝还敢在吾面前狡辩不成”秦王喝道,董邈顿时蔫了下去。
“陛下,想要如何处置下官”董邈已近乎于绝望君要臣死,那即便臣有将死人说活的理由,都只能先死了
“寡人不要你的命,也不罚你千刀万剐”董邈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寡人只想知道,那些狕兽,到底被送去了哪里”
“陛下”董邈突然面色一沉:“狕兽之说,怕是下官无法帮忙”
秦王笑道:“你以为寡人不敢杀你那便正好,寡人杀你给赵高看你们二人之中,总有一人会先招”秦王向门外高声命令道:“给寡人将赵高宣进天牢来”
赵高秦王宫地牢秦王政廿五年正月初六夜半
赵高正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忽听秦王半夜召见,登时感觉大事不好,却只能硬着头皮进宫。刚进天牢,便看到董邈被绑在刑具之上,浑身伤痕累累,地上却没有分毫血迹。秦王脱下了长袍,宛如地域中的吃人恶魔,手持一柄尖刀,正在等着自己。
赵高登时吓得脚都软了,不知秦王正在对董邈施以怎样的酷刑,心中却不断告诫自己:看这情形,必是为了狕兽之事想必董邈这小子尚未招供,否则也不至于遭受如此酷刑如今虽秦王怀疑,却没有一项铁证可以将我拖下水,万万不可松口
“赵卿,虽然吾相信狕兽之事同尔没有关系,可这董邈却是百口莫辩既然那几封飞鸽传信上明明白白写有董邈的名号,吾等便在今日问清楚”秦王冷笑着看着赵高,似乎已经将他看透了。
“陛下如此严刑逼供,怕是”赵高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却看见秦王将一枚已经被烧至通红的,半两钱大小的铅块,放到了董邈的左臂上。伴随着腾起的青烟中传来董邈不断的惨叫,一股血肉的焦臭扑面而来。再看,铅块竟已深深烫入皮肉没有一滴血流出,铅块却几乎凭借高温而穿透董邈左臂上的肌肉
赵高看得心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他举起袖子擦了擦头上的冷汗,颤颤巍巍地劝说道:“陛陛下这人这人都昏过去了陛下也累得大大汗淋漓”他努力调整着自己说话的语气,让自己尽量平静下来:“天色已晚,陛下明日还要早朝,不如将这董邈交予下官审问”赵高心中盘算着对策,还大着胆子偷偷地观察着秦王的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