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惊动,调转红色的头,露出两枚巨大的颚牙,便要向扶苏身上扑来。扶苏忙向后一退,却被地上的铺盖跘了一下,失去了平衡坐倒在地。
林中却忽然一阵窸窣人声,随后低沉的号音急促地响了起来。那蜈蚣似对号音十分敏感,竟停下了进攻,却仍保持警戒的姿态,缓缓向后退去。
紧接着,两名手持号角之人从灌木丛中钻出。只见那二人身上背着一枚不大不小的陶罐,其中一人将罐子打开,那只蜈蚣竟顺从地爬入了罐中扶苏这才意识到,自己面前的这两人,便是传言中那养蛊掳人的神秘土著。
只见两名土著身材较中原人矮小许多,身着黑底蓝纹的轻便衣物,衣物之外还有一层杂草树叶编成的伪装,躲在灌木之中实在难以发现。两人手中均持有锋利的骨刀,转眼便将倒在地上的扶苏完全制服,随后便开始动手,将扶苏浑身上下搜了个遍。
其中一人从扶苏怀中掏出了廻魂罍,忽然大惊失色,同另一人小声耳语了一番。随后,他将廻魂罍举到扶苏面前,用生疏的官话道:“这东西,哪里得来的此物上的钥匙现在何处”
扶苏却没有回答他。因为方才他被搜身时,清楚地看见那土著的怀中揣着的,正是先前骊瑶挂在颈上的隋侯珠,骊瑶果然是被这二人掳走了他们竟识得廻魂罍扶苏佯装镇定,冷笑了一声,反问道:“你腰间那挂饰的主人现在哪里”
未等他问完,那土著便一掌扇到了他的脸上:“何时轮到你开口问话此物酷似我族相传上古先人所铸的圣物。那女人已被送往族中,若不从实招来,便将你同那女人一道烹了喂蛊”说着便从腰间摸出陶罐,便要打开罐口,再放那条蜈蚣出来。
可扶苏却极力压制住自己心中的紧张,仍不紧不慢地对那土著道:“此物乃我从北方荒漠之中偶然所得,被发现时它早已深埋地下,你所说钥匙也在那里无疑。但若你们想知道那里究竟是何处,须得先让我见到先前同我一道的那个女人。待我见到她安然无恙,便将钥匙下落告诉你们也无妨。”
因为他方才见那土著虽取出陶罐,却不似真要打开罐口的样子。看来这土著真识得廻魂罍,却不识和氏璧与隋侯珠。且这土著似对打开廻魂罍被锁之事十分清楚,急于想得知钥匙下落。扶苏有九成把握,这些养蛊掳人的土著,必定同尤有些关系,或许他们便是尤一族幸存的后裔。从伊耆与尤的时代至今,斗转星移,沧海桑田,尤的埋骨之地早已被茫茫丛林覆盖。自入林以来,他同骊瑶一直处于一种大海捞针的搜寻状态。此时竟偶然获得了数日来的唯一线索,虽凶险万分,但他仍决定赌上一赌。
果然那土著似十分希望能寻到打开廻魂罍的钥匙,却不知这钥匙究竟是何物,竟真的被扶苏唬住了:“你果真知道这钥匙现在何处”
扶苏见自己赌对,更添了几分信心,点了点头道:“不过,若是让我告诉你们钥匙的具体方位,也须得先答应我几个条件。”
那两名土著相互对看一番,面露难色。扶苏估计二人乃是斥候,自己提出的条件让他们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二人将他用绳索绑好后,走到一旁小声商量了一阵,这才答应道:“此事我二人亦无法决断,便将你同那女人一齐送去族中,让族里长老来决定”
扶苏长舒了一口气,一面感叹自己实在运气,一面庆幸暂时不用为自己和骊瑶的性命担忧了。
两名斥候将五花大绑的扶苏向密林深处押去。走着走着,他渐渐发觉他们正在向一片山上走去。山路变得愈来愈难走,怪石嶙峋,藤木虬结。直至翻到山巅,扶苏却忽然觉得眼前一亮,所有的一切都变得似曾相识起来。
原来此地正是他同骊瑶几日来一直苦苦寻找的尤埋骨之地。虽然万年前作为尤的那片藏身谷地屏障的瀑布,此时早已断流不见,可在不知不觉中,两名斥候竟领着自己入谷,并抵达了眼前的这片山顶上的深潭。
“这莫不是上天有意,让我替伊耆完成心愿,以解心中内疚”扶苏心中忽然觉得,所有一切似乎冥冥之中均早有安排。
这片深潭,同千万年前尤刚刚入葬之时毫无二致,只是潭边修筑起了数座吊脚楼。扶苏很快便从围拢上来的人群中,认出了那两名土著口中的长老只见一名须发均已雪白的老人,颤巍巍地被人从吊脚楼上搀扶下来。老人头上带着一顶银盔,盔上装饰着一对十分明显的弯弯犄角,同尤头顶上的犄角毫无二致
那两名斥候奔上前去,同那长老汇报了一番,并奉上了从扶苏身上搜出的廻魂罍。扶苏见那长老捧着廻魂罍仔细端详了一番后,抬起头又向自己这边看了看,随后便向身旁随从吩咐了几句。很快,扶苏便看到了较自己之前便被送到此地的骊瑶,被几个人从一旁的茅屋内抬了出来,放在了自己的面前。
但此时骊瑶脸色青白,呼吸微弱,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断气。扶苏见状登时脑中嗡地一声,用肩将按住自己的守卫顶开,冲到骊瑶身边,近乎于咆哮道:“混蛋你们对他做了甚么若她有事,那钥匙的下落你们永远也别想得知”
那长老让人搀扶着自己走到扶苏身边,缓缓道:“莫急,此女中了我族的毒镖。不过此毒仅会让人昏睡,看似气若游丝,却不至于丧命。我这便命人替此女解毒,你有何其他要求,大可告知于我。”
话音未落,便已有一名斥候手持一枚药丸,和水给骊瑶灌下。过不多时,她果真缓缓睁开了眼睛,面色也重新恢复了红润。
骊瑶醒来后,扶苏这才放心。他见面前的老者不似攻于心计之人,便也不提什么要求了。既然自己阴错阳差地寻到了尤的埋骨之地,他便将自己此行打算粗略告知了老者。
长老一听扶苏竟打算祭拜一下本族先祖,吃了一惊道:“你怎知明日我族将行逐疫迎春祭祀大礼你究竟是何人”
扶苏苦笑道:“我也不知,自己该算何人。权且当我是你们族中一名满怀恭敬之意的后人好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 因果循环
扶苏南疆墓穴汉王元年腊月初三平旦
东方微白时,举行逐疫迎春大典的队伍便早已汇聚在了山口。由于蛊民本身人数便不多,所以阵仗远没大秦每年年初的祭祀大典来的隆重。扶苏远远地站在一旁,看着一名头上与身上皆戴着银饰的少女,几乎全裸着身体在队伍的前方跳着诡异的舞蹈。一座头戴象征着疫病瘟神面具的草人,则被高高钉上一艘小筏,由几个壮汉抬着走在少女们的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