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羞得浑身酸软间,忽然听到屋子外传来极为刻意的咳嗽:“嗯哼”
如玉瞬间像受惊的喜鹊般,从丁一的手臂下窜了出去,随手抓起一块抹布,于地上水渍吸了吸,手慌脚乱地向铜盆里乱拧,嘴里的话也变成了:“少爷息怒,少爷息怒奴这就收拾妥当,重新去给打水,侍候您洗脚”
门口的咳嗽者听着这话,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大声禀道:“少爷,老奴已将账目备好,需得您亲自过一过。”
丁一不知道忠叔为何而来,但这老管家怎么看也是忠仆,便开口道:“忠叔么进来便是。”
管家忠叔捧着厚厚的账本走了进来,脸上的表情涩得能挤出水来:“少爷,赏钱按照您说的,已经命人去准备了。奈何家里一时筹集不出那么多银子,需要、需要拿些物件去,去到典当铺寄存几天。等秋天时收上田租来”
“需要典当东西”丁一的眉头不觉皱了起来,自己刚刚继承下来,看似光鲜无比的家,怎么会被三五十两银子弄得捉襟见肘
看来三五十两银子,并不是他想象中那么低微。
“我方才许下的赏钱时,看着大人小孩加一起统共才十五、六个,横竖三四家人,每家口赏个十两,便需要典当东西了”
忠叔没有说话,却先叹了口气,脸上的皱纹愈加的深刻了:“回少爷的话,总共四个家口,算下来就是四十两近年的田租,每年也就能收上五十多两,这回典当一些物件,应还是能凑够这些数吧。至于老爷过世之前,专门给您留下来求学用的银子,却是绝不能动的”
“少爷刚才是被人气糊涂了,说的话不能算”如玉突然从地上抬起头,插了一句话。
“那也行,老奴这就跟他们去说,把十两改为二两。二两银子,省着花也够他们嚼谷大半年了”忠叔一脸的皱纹立时便舒展开了,放下账本,拔腿就要朝外走。
“等等”丁一赶紧叫住了他,这事得弄清楚,谁也不神仙,犯错不可怕,怕的是不懂装懂糊弄过去,下回又出同样问题。所以丁一极诚恳地向忠叔问道:“每家口十两,很多么忠叔,我最近心里头有事,脑子不太灵光。你跟我说说,十两银子约莫能买多少米他们每月里的薪水,也就是每月的工钱,大体是多少”
“老奴方才便是想,少爷平素不管这些,想是被气急了,才发了狠话要臊臊他们的脸皮。谁料这帮没良心的家伙,居然敢顺着杆子往上爬”忠叔先是痛心疾首地数落了外边的奴仆一番,然后才开始正式回答丁一的问题,“十两银子买多少米,不好说。这得看年景,米价向来不太确定,但往少了说,怎么也得五十石吧。”注
“什么五十石”丁一禁不住瞪大了眼睛,这也太过离奇随便打赏一下,赏出了二百石这可不是几袋米,足足几万斤啊他望着老管家,不敢置信地问道,“忠叔、忠叔,这没算错吧十两银子,能买这么多米”
“十两银子,要是购置宅子的话,咱们左边的那座宅子,去年转手时,价格是纹银一百四十两,老奴被拉去做的中人,一直清楚的在心里头记得”
饶是心理素质强健,丁一也有些发晕了,刚才院子里有十六个人四户,自己每家口赏了十两,就是赏出了四十两。等同于把祖宅连同里边的家具的四分之一赏了出去,说不定还得搭上几样字画古玩之类,才能凑足了数。
要死了,要死了充大爷也没这么冲的怪不得如玉说道是要散尽家财呢,当真是被金庸给害死了
正后悔得想撞墙,却听门口有人叫道:“如晋兄,小弟彭樟来访”
“彭樟”这个名字丁一隐约有一点儿印象,却非常模糊。不禁有些心中打鼓。在被格式化的破碎记忆里,这位彭樟彭敬先算是留下了点痕迹的那种至交好友。昨夜方才夺舍的丁一,不怕旧人来绝交,也不恐家仆奔离,但最怕遇着这原先的好友
因为这类读书人,要是一会来两句诗文步韵答酬之类,那可不是当文抄公就能解决问题的跟那小萝莉的名字一样,如玉,就她那瓷人儿一般的雪白肤色,取这个名儿倒也恰当,确是其人如玉。但什么从诗经白驹里取,丁一怎么知道包括这身躯的表字,如晋,天知道又是从什么典故取的
可是人来到门口,丁一也只好硬着头皮迎了上去,挤出一脸笑容,作揖道:“贤弟”还没说上话,一辆马车便从街头急驰而来,到了门前方自刚停定,却见车帘揭开,一张精致俏脸上挂尽泪迹,朱唇轻启:“丁郎”
丁一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万幸老管家忠叔,不知道怎么跟那些仆人磋商的,大约是劝说他们给丁一忙完今天才走,这时带着一众仆人迎了出来,扶这女子下了马车,打赏了车夫,又自有人去打理草料喂那拉马的骡马。
“丁郎,妾身的父亲,不日便要来退婚了”那女郎方才坐定,泪水便如断了线的珠串,不住滴将下来,“妾身生是丁家的人,死是丁家的鬼如果万一事情不可收拾,妾身宁愿”
注:1958年出版的中国货币史464:“正统年间米价每石折钞一百贯景泰三年五百贯钞给银一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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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退婚一
丁一是很有些愕然的,只因来到这个世界,他压根就没有时间去了解、接受这个世界,一连串的事情接踵而来,压得他几乎透不过气来。一般人这么连接的打击之下,搞不好都心理有问题了别说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的丁一,这具躯体的前任,秀才公丁一,不就顶不住,自挂了么
不过,此时丁一却不是那个只知读书的秀才公,强悍的心理素质,还是在这关键的时刻,让他能够冷静下来,面对这残酷的现实。
眼前这位柳小娘子,却是秀才丁一未过门的妻子,指腹为婚的未婚妻,鼻梁笔挺肤白眼大,看怕祖上是有些色目人的基因。
旧友绝交、家仆辞工,丁一心中并没有什么纠结,但眼前这位美人,说道是要退婚,丁一作为一个男人,现代穿越回大明的男人,就难免有些不舍了。但他很清楚,美女没有性命重要,若是被这未婚妻发现他举止与平日完全对不上,那却是极大的麻烦,故之按着这年头的说话习惯,摇头说道:“看来学生父母双亡,家道中落,岳父大人想必是觉得今时不同往日,门户不登对,罢了,学生也只能祝小姐觅得佳婿,百年好合白头到老”
谁知话一出口,这位柳小娘子,不顾边上彭樟还坐着,话未开口,两行清泪已然淌下:“哪是什么门户不对乡里都说秀才公变得萎坏了,当了大太监的走狗父亲大人也是被逼得没法子妾身却是知道,丁郎你不是这样的人丁郎,妾身生是你丁家的人,死是你丁家的鬼,这就先走一步,全了咱俩指腹为婚的情义”
这位柳小娘子却不是空口白舌,转眼便从身上摸出一把剪刀来。
剪刀,又见剪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