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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想把这些江湖豪强都杀了,但要对这些人下手,今夜可以,明天也可以,后天也一样可以,不急在这一时;倒是丁容城,要找一个落单的机会,又恰在白莲教的老巢里,却便不容易了,事有轻重缓急,她身为白莲佛母数十载,这决断还是有的。

那些仰慕丁一的豪强其实仍很犹豫,丁一不得不再次开口:“诸位重诺轻生死,确是侠义本色,但众家兄弟要知道,大家却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要随丁一去杀鞑子,总要跟家人交代一番才是,不然一旦出发,少则三两年,多则五六年,并且沙场之上,生死真是寻常事,青山处处埋忠骨,总得把事情交代好了,才能成行。所以众多兄弟,请听丁某一回,先到酒楼后等候吧。”

那些人听着,个别脑子灵活的都反应过来了,人家丁容城仁义啊话说能被白莲教请来的江湖豪雄,哪个不是一方之霸孤家寡人的基本是没有的。而且白莲教会找上他们,大都是因为白莲教手上拿捏了他们的把柄今夜随丁一战死在这里容易,但自己死后,身后一大家子,得被白莲教怎么折腾啊不用多的,就派个死士,以白莲教的名义闹事,然后身上备着一份名单给官府,到时官府一来拿人查证,这些江湖人,谁没干过点犯禁的事到时真是整一家子都被拖累牵连于是马上有人反应过来,扯着身边还热血沸腾的同伴,低声说了几句,开始离开这酒楼向外而去,而当他们走到门口,却突然有人回身跪下,冲丁一磕了三个响头,哽咽道:“哥哥保重”后面的人看着,也纷纷跟着跪下,冲丁一磕头。

这是生祭,为还活着的人祭奠,因为大家都知道,他马上就要死了。

唐赛儿那本是极有手腕的人,甚至可以说,如果作为一个领袖的话,抛开几百年的知识,她应该要比丁一更合适,至少她不会象丁某人一样,热衷提刀上阵杀人在感觉到危险的时候,她马上退后,然后由护卫把她和丁一隔离开来。换成丁一,几乎可以肯定,绝不退缩。

所以她压根就没有去阻挡这些离去的江湖人,包括一楼有二三十个刚才没有站起来维护丁一,却也犹豫了一下,跟着离开的人。或许他们是想在外面等着丁一,然后同去边关杀鞑子,救苍生;或许他们只是觉得两边都招惹不起,趁机抽身事外是个好选择,总之他们也一样跟着离开,只不过没有磕头作别。对于这样人,唐塞儿同样喝令手下:“不得莽撞让路”

“我听说梧州府有一间医馆,唤作战地医院,听说医术极为精湛,不知传言可有误”海茄茄突然冲丁一这么问道,“若是真如传言所说的在下交浅言深,却有不情之请,犬子有恙,不知容城先生,可能绍介到那战地医院去”显然海茄茄平时不是这样说话的,听着有点拗口,不过意思倒也明白,就是问丁一能不能治他儿子的病若是能,他便站丁一这方。

丁一却没有马上答应他,倒是问道:“外伤内伤症状如何”

海茄茄听着却是胖脸上的小眼睛一下子变大,他原本眼睛不小,只是生得富态,平时又半瞇着眼,这一下子激动起来,方才睁圆起来:“怕是内伤,犬子与人切磋之后,只被刀锋划了浅浅的口子,谁知那患处化脓,第二日开始便乏力,头痛,舌根发硬,吞咽不便及头颈转动不自如,不时会痉挛,出汗请遍广东、福建的名医,全都策手无束”

“多久了”丁一打断了海茄茄的话,当听说五日之后,丁一皱起了眉,冲着唐赛儿说道,“取笔墨一用。”唐赛儿当然是不愿意,她恨不得马上就把丁一砍成一块块,只不过明显丁某人要给海茄茄的儿子开方子,她实在不愿在这关头去得罪海茄茄,于是也只好教手下取了来。

那手下虽不忿,也只能听命去。丁一执笔在纸用阿拉伯数字写了一封密码信,又复了一次无误,吹干了交给海茄茄,却对他道:“这是外伤,破伤风,若是人在梧州府,倒是十有能治好,今夜就启程,一刻也不要搁下了此间事兄且自去,某料理得来。”

唐赛儿看着海茄茄出门去的背影,不觉松了一口气,只觉背心都被汗湿透了。

第五章忠义无双十七

因为海茄茄其实不是他的本名,他姓海,江湖上没有知道他叫什么,之所以会叫海茄茄,那是中了他刀的人,往往都会坚持上片刻才死,死前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有咽喉间“茄茄”作响。刀圣之名,不是随便就能当得起来的。

若是海茄茄留下来,那是比先前出去的几十人还可怕。看着刀圣匆匆出门的背影,唐赛儿方才觉得局面回到自己的掌握之中,这时手下递了湿毛巾过来,她才接过,抹去脸上那已经开始凝固的血迹。

“丁容城,你是条汉子,好汉子。”唐赛儿这下倒不急了,手下搬过凳子来,她坐了下去,就与丁一相距五步左右,相对而坐,“你有勇,有谋,但你不是把总的人。说句不好听,你压根就没有永镇广西的资格,伪明的皇帝不会用你,你应当和常十万一样,领十万之众,纵横塞外,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这才是你的长处。若是论镇守一方,香山县城大点的泼皮头子,都比先生合适,至少手下有几十个混混的泼皮头,都不会自己提刀上阵。容城先生,老身说得可在理”

丁一笑着点头道:“你说得极对,学生确是喜欢以身涉险,只因生性喜好杀人,久不杀便觉手痒难耐,这点倒是真的不好。”说着他冲立于身边的谭风说道,“今后记得提一提我,她这倒真的说得有道理,我若有个三长两短,的确于我等定下的章程。便多了许多的变故。”

“是,先生。”谭风在边上,很郑重地回答。“但愿到时先生能听得进去。”

唐赛儿看着丁一并没有张弓拔弩,也没有说出什么诸如“汉贼不二立”之类的决绝的话,觉得事态如今尽在掌握之中,难不成丁一师徒两人,还能在这一百多个成名的好手之中溜出去别说什么阿傍罗刹之类的,白莲教本就是装神弄鬼的专业户,便如巫都干一样的性质。就算弄不明白丁一的那些传说,要让唐赛儿这佛母相信丁一真是阿傍罗刹,那是绝不可能的。

所以她也缓和下来。温声对丁一说道:“先生,您埋下的那队人手,就是宣称要买下米铺的那胖子,前后三十多人。都被堵在他们租下的院子里了。院子四周全堆了浇上油脂的柴草,任他们如何犀利,一支随手抛下的灯笼,就能让他们葬身火海,他们没法来接应您了。”

尽管丁一笑了笑没有说什么,但在唐赛儿看来,那不过是丁一心虚的掩遮罢了。她冲着丁一说道:“先生,老身也不难为您。并不需要您立时揭竿而起,讨伐伪明。圣教不会做这样的事。您只需要在广西容许圣教弟子传道便可,甚至不需要您在官面上的支持,只要睁只眼闭只眼便可”说到此处,她话锋一转,“先生的知己好友,现时又不坐在龙椅上;若是龙椅上那位,若知道其实侯大苟已被先生平息,他能容得下先生么先生,圣教不是害您,是帮您,待到事成,可将两广之地为先生之国,先生那位挚友,圣教也绝不伤之分毫”

丁一望着她,说到激昂之处,唐赛儿似乎整个人都不同起来,真的隐约有点圣母光辉一样,哪怕是早知她下场,早知白莲教就是装神弄鬼的所在,一时之间,也觉得这唐赛儿,颇是有些水准,不禁拍手笑道:“看来,你倒是知道得不少,嗯,学生的挚友没坐在龙椅上,侯大苟之乱已平,我很好奇,你到底还知道些什么”

“先生,您小看圣教了。”唐赛儿愈来愈从容,她微笑着冲丁一说道,“就算揭过神功莫提,普天之下,圣教中人何止亿万有什么事,是圣教想知道而不知道的”她极为清醒,并没有打算在丁一面前,表演一番白莲教最为擅长的神功。因为一个能被鞑子称为阿傍罗刹的人,唐赛儿觉得,这其中的关窍,丁一不可能是不明白的,她绝对没有兴趣去自取其辱神功表演这玩意,没被揭穿效果当然出众,但一旦被揭破,那就不是一般的丢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