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和工匠在改枪,一路跟学生说很多事情不好决断,您若是有闲,可否去看看听着子坚兄下乡,也有颇多事务头痛,先生若是有空,不如”
丁一扯过毛巾抹了一把头脸上的汗,对那还在场上做着刺杀训练的二百新军吆喝道:“用点劲他娘的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们在偷懒一会谁偷懒,就来跟我对练,看看你有多大能耐”一下子那二百新军缩了缩脖子,在雨里的喝杀声立时有力了许多谁跟丁制军对练啊这位探花郎出身的制军老爷,那真个是文武全才兼手黑跟他对练的,哪个不是脸青鼻肿要不是就身上一大片的瘀紫,谁也没有被被虐狂不是
万安无奈叹了一口气:“先生,这样不妥的,您是制军”
“有什么不妥弄几个小妞来,没事喝点酒,打几个酸儒,来吟两首狗屁倒灶的诗词,就妥了”丁一喝了一口水,把水壶放下,背着又从雨伞下走了出去,他和那两百新军一样淋着雨,甚至还笑骂道,“叫你们学我一样,把头剃了,有些人就死活不肯,得,这天气里,留着头发在雨中,舒畅吧今天上午完了正课,都他娘的去把头剃了听见没有”
看着丁一这做派,万安真的想要哭起来了,这真的是欺文扫地啊他撑着雨伞走过去,不依不饶地劝道:“先生,这要让士林知道,比您在广西弄官绅一体纳粮,还要更被非议啊”士大夫阶层的翘楚和这些大明底层的军兵,打着赤脯,混在一起操练,这不叫斯文扫地,什么才叫不成体统
“好了,循吉,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丁一笑着冲万安说道,“这就是我的休息,你懂吗我只有在这样的环境,才能放松下来。”在这样的场合里,他才能找回原来的自己,他才不会因为现时的地位而迷失了自己的本心,“好了,全体都有了,立正稍息,上午科目训练结束,各班排按原定计划,各自带开进评之后,自行解散。”
这时候便见刘铁领着几个士兵,在雨中撑着伞匆匆向这边奔来,他虽说是丁一身边亲传弟子里,可以说最没出息的,但却也是最为亲近的弟子,时常跟着丁一鞍前马后,一见丁一这做派,立马把雨伞扔了,边走边扯着军服扣子,来到丁一面前,也已赤着上身。
万安叫了一句“子坚师兄”却是微笑着没有学刘铁的样子剥了上衣、扔了油纸伞陪丁一淋雨,不是在于他愿不愿意淋雨,而是他很清楚,他再怎么淋雨,最多也就淋成个刘铁第二,这能当上十年首辅的人,他可不愿意去当刘铁第二,万安有自己的看法,他觉得丁一是个有底线的人,所以他自己至少也要表示多少有些气节,跟刘铁这样时时恨不得跪舔,太低级了。
这时却就听刘铁并脚立正,刮起好大一片水花,冲着丁一报道:“先生弟子历时半月,已行了八条村,全部都组建了民兵队,天地会和忠义社,也按着章程办了。接下来若是先生无其他安排,弟子寻思着就按梧州的章程办,把这二个月来,走访的村子里的民兵队,都召集起来,开始集训。”
丁一并没有接着他这话茬,倒是皱着眉道:“赶紧去擦干身子,喝杯热茶,你这是胡闹,一路走得急,突然敞开怀,感冒了我看你逞能循吉,把这厮遮上。”刘铁听着,只觉有温热的液体从眼角渗出,想来这雨,到了这地头也是热的。万安鄙视他时时跪舔,却因万安不是刘铁这种父母皆亡被没入官中的出身,刘铁一开始的确是把自己当狗腿了,但渐渐地,丁一在他的心里,已代替了他早已迷糊不清的父亲的身影,此时听着丁一的话,这种感觉愈加的强烈,他有点激动,以至在万安搭着雨伞的遮罩下走了数步,方才想起有事没说:“先生,那孟密的同知周玉章带了几个赤着脚的从人来见您,弟子教他们在营门口那檐下避着雨。”
周玉章依然是那身从五品的官袍,依然是礼节周全地与丁一见了礼,规规矩矩守着下属的本分,甚至在丁一问他此来有何事时,周玉章答道:“制台还是换了干爽袍服吧,制军冒雨赶来行辕接见下官,下官深感大人之恩重,然这湿衣总归是不好的,若是染了寒气,下官心中如何得安”原本以为这同知寻到总督行辕,必定是有事,所以丁一也就随手扯了件长衫罩上,便走了过来,此时着实拗他不过,丁一也只好教亲兵去取了衣服过来,入得大帐内,将长衫和内里短裤、皮靴都换了去,方才出来重新与周玉章见礼。
“那时前来,循吉先生带下官去看军中医官的手段,不瞒制台,下官开蒙的恩师,才学是极好的,只是家中是做忤作的,故之县里不许他科举,所以才无奈游历山水,到了孟密的恩师对下官是极好,在生之时,不单把经书教我,连忤作之术也一并传了给我,那日看了医官的手段,便有些技痒,回去之后,禁不住练习了一番,还请制军看看。”
说着他便出了帐外,把那从人捧着的大木盒取了入来,一打开,丁一却就高看了他几分。
第三章飞地十五
木盒之中是两颗首级,其中一颗便是那时和这周玉章同来的安抚副使,另一颗看起来苍老些,和那安抚副使眉眼间极为相肖,若是丁一所料无差,怕便是孟密的安抚使了。这时只听那同知周玉章长揖及地,用着他那口音极重的官话禀道:“思机发余党流窜孟养,竟将安抚使与副使残忍杀害,孟养兵丁不堪一战,下官敢请制军派兵入驻孟养,以安境抚民”
丁一听着,眼睛便微微地瞇了起来,刘铁看着暗暗为这周玉章担忧,他跟在丁一身边的时间很长,他很清楚,丁一这个下意识的动作,就是想杀人至今为止,还没有谁让丁一动了杀机之后,可以活下来。
这个时候就听着大帐外宫聚宫都督的嗓门:“末将宫聚求见制军”他是旧军伍的出身,求见制军向哨兵报具姓名是个习惯了。哨兵连忙教他入帐,说是丁一早就吩咐了,宫都督来了,随时入内去就是,可老都督在这一点上,就算丁一也说服不了他,依旧和往日一样,拗着头对那哨兵训道,“制军宽厚,我等岂能就没了规矩制军不传,老夫却是不敢进的。”
“老都督,快请进。”丁一没那么大的讲究,只是示意刘铁先把周玉章那个木盒收起。
宫聚入得内来,纳头便拜:“门下沐恩小的宫某,见过制军”
没等丁一来扶宫聚就如同炮仗一般冒出话来:“恩主,听儿郎们说。这往下每天要管三顿饭了”看着丁一点头,宫聚咬了咬牙,终于还是下决心开口。“那听着以后每天中午,一个班有条鱼,晚上吃饭,菜里要见肉,这事也是有的”
看着丁一又再点起头,宫聚就忍不住了,咆哮道:“恩主制军总宪靖西伯爷探花郎带兵不是这么带的岂不闻升米恩、斗米仇么朝廷军饷多少就算您不喝兵血。全撒下去也不够的,何况您还设了那么多奖赏的银子给军兵去拿再大的家业,这么补贴法。败光也就几年的功夫再说天下之间,哪有人养着五千家丁的恩主啊您不能啊”
丁一被吓到了,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他本来以为改善一下伙食。士兵吃饱了。自然就好带,宫聚和下面军将,应该是乐意才对啊,怎么会出这么一出不过听着宫聚的话,他倒是真的把丁一当成恩主,是为丁某人着想,才来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