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子,还是讲究脸面的,认为做到他和丁一这个层次的大臣,去为难那些主事,太丢份了。
但他却不明白,丁一这么做的根本原因是什么,丁一也不是故意要去折腾他们,而是把自己要办的事,依照着这时代的习惯重新包装起来,以让朝廷的各方势力,更好接受,更切合于实际,再进一步赋予其合法性。
“伯爷有这闲情,学生自然奉陪。”丁一话是这么说,其实他围棋真不怎么样,都是雪凝在边上支招,要不然一局不用半炷香功夫,大抵就差不多可以结束,因为王骥布局已定,接下来就是怎么屠杀丁一的棋子罢了。
下了两三次之后,王骥失去和丁一手谈的兴致了,倒是对于水兵每日在甲板上的体能和专业训练很感兴趣,带着他的亲兵,就四处去看不当值的水兵和陆战队的训练,处处都觉往得新鲜。吴全义几次来请示丁一,问丁一要不要限制王骥的活动范围,以免军中操练尽数被他学去丁一笑道:“随他去便是,便算他有宫聚的本事,也是无碍的。”
这练兵的操典,没有系统性的章程,看几眼就能学了去再说就学了去又如何
吴全义不知道,丁某人可是很清楚,几百年后,推翻建虏之后,进入军阀混战,大小军阀也是上过讲武学堂、留过学、请来外国教官的,下面的士兵,一打仗放枪,都是闭着眼睛不瞄准的,这些人不懂步兵操典么文盲率、训练强度、执行度包括武器可靠程度等等,这是一个很复杂的综合效应,不是说王骥看完他就能照练出一支陆战队来。
倒是那两位太监闲得无聊,船上也就那么大的地方,他们可不比王骥,那是完全乱窜,王骥是很讲究的,他和自己的亲兵,随时都处在至少有一队陆战队士兵或是水兵的环境下,也就是说他主要让西海舰队的人员监视,没人的地方他不会走过去。而那两个太监就不讲究了,他们可是哪里没人就往哪里窜,吴全义就是不用请示丁也不会同意他们这么干,直接就说那边贮存着火药,不能进,不然搞爆炸了大家都不用活。
那两个太监也是惜命的,再说丁一的学生,他们也不敢摆什么架子,所以不用三两日,就无聊得不行,自己跑来寻丁一,说是有没有什么差事做事实他们找过吴全义的,但后者对于太监似乎有着天生的厌恶感,直接告诉他们,没事可以去洗甲板。
“若是两位有空,在船上教导军兵识字的事情,就拜托两位了。”丁一倒是来者不拒,每一分资源都恨不得用到尽,太监怕什么反正是有教材的,按着教材,教士兵识字,这两个太监还能玩出花来么
从防城开到广州府的码头停泊,再度补充淡水等物,王骥是没什么多余的话语,也没提出下船去溜达,那两个太监就提出想上岸去,吃上一餐好的,几个主事更加直接请求丁一:“总宪吾等从陆路走可好”
丁一倒也没有为难他们,只是对那两个太监说道:“学生是闻太皇太后凤体有恙,方才抛下一切,故之请两位公公体谅学生归京心切,一旦补给完备,船队便就,到时公公便由陆路回京吧”却对那几个主事直接道,“不行。”压根连威胁说到时要是丁一先抵京,景帝或诸部尚书问到相关事宜,就会说他们几个渎职之类的话都懒得说。
第四章云远承宣布政使司三十
那几位主事都要哭起来,看怕丁一交代的事要没办成,只怕到了京师也是不会放过他们的。丁某人手头一大堆类似的相关工作,哪里肯放他们去别小看这些主事,都是办实务的人,都是进士的出身,包括那专收皮肉钱的礼部主事也不例外的:如搜刮皮肉钱,然后还能貌岸道然地说出这些皮肉钱“用来补贴官员,似乎不雅。”普通人能干出这样的事么这势必是极无耻和下作的,但这种功夫,要看用在什么地方,丁一教他们去把军中礼仪释义合法化,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这水路要比陆路快,说的是借着风力船可以不停,而走陆路,就算一人数骑,人坚持得住马也不可能不吃料、不饮水,并且赶路之中,就算骑者不惜马力,也不可能使马匹时时处于冲锋的高速,所以长途之中就算数马轮换,终究也无法与借风力的船只相比。
但这玩意总是有特例的,比如说加急军情的传递。在广州下了船的太监,其实没有去茶楼吃顿好的,而是急急把写好的折子交给广州府的东厂番子,然后教随从揣了一大叠装了各式点心的小蒸笼往船上跑,担心着被丁一这边拉下了。
接了他们折子的东厂番子,就马上用紧急的传递方法,来送这份折子,这个时代不是驿卒李自成要下岗的时节,驿站还是济事的,信使催着马,全然不顾跑残,只往那驿站而去。到了驿站,把印信一验,自然就有另一个信使骑着喂好了料的快马。揣着公文奔向下一站。
毕竟陆路走的是弓弦,海船走的是弓背。这样的陆路传递,就要比丁一行水路快得多了。
在丁一还没有到达天津的时候,这两名宣旨太监的折子,就已由着兴安的手头,呈到了景帝的案前。景帝垂着头,右手肘支在膝上。大拇指和食指捏着太阳穴。他维持着这样的姿势很久了,久得仿佛成为一座雕像。景帝当然不知道那名为思考者的雕像,只不过这样会让他的头痛略为好打熬一些罢了。
“摆驾。去给母后请安。”景帝过了许久,才直起身体,骨骼因着长时间的弯曲,舒展之下“咔咔”作响。侍候着景帝上了坐鑾。兴安小意地问着。那两个宣旨太监,从广州府用快脚递急送上来的折子,是不是看一看
“看与不看,又有什么差别”景帝落寞地苦笑起来,摇了摇头,示意往太皇太后宫里去。
但对于孙太后来说,看与不看,却是有差别的。她看着景帝请了安,坐在椅上虽努力直起腰。眼中却神色黯然的景帝,冷冷地对他说道:“皇帝,你何以这般心焦是天要塌下了么放心,这天,是塌不来的。”却对兴安说道,“把两个奴才的折子取来与哀家一观。”
待得兴安离去,孙太后挥了挥手教左右退下,对景帝说道:“有什么为难的无非就是此时能以莫须有诛得了丁如晋,他日便也能以莫须诛得丁节庵,再去便是陈循、王直,于是人心惶惶,人人自危,便不教皇帝称心把如晋诛了。”
听着孙太后的话,景帝缓缓地抬起了头,望着孙太后,一下子拜倒在地,低声说道:“母后”这倒不算景帝无下限,孙太后怎么说也是嫡母,他拜之也是情理之中,“儿臣实在方寸已乱,如晋功高,然其忠心无二,安忍害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