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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真是岂有此理”接着又是好一通的发泄,无非就是自己走过的桥,要比丁一走过的路更长之类的老生常谈。

陈循没有接他的话茬,直到轿子去了王骥府前,下了轿,他才开口道:“王靖远,明日早朝,上疏乞还骸骨吧。”

“什么”王骥瞪大的双眼,不敢置信地望着陈循,他想不到陈循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陈循摇了摇头,望着王骥道:“不然的话,前辈只怕真的有不忍言之事。”

“就凭他丁如晋”王骥颇不以为然,冷哼一声道,“这天子脚下,他动得了老夫分毫再说,当真撕破了脸,老夫不见得便怕了他”

陈循良久没有开口,过了好半晌才说道:“靖远伯,不是敢不敢,不是能不能,而是丁如晋,他已杀了你。”

“德公,你犯了痰么老夫好好的在这里,怎地叫他已杀了我”王骥颇有些摸不着头脑,向陈循问道,“这话却是从何说起难不成,老夫是鬼么”

陈循点头道:“靖远伯,你真的应该乞骸骨了,如晋杀你,也是在救你。”

“他如何杀我”

“靖远伯,凭心而论,汝如今圣眷如何”陈循的语调渐渐地便变冷起来。

这不是一个需要王骥回答的问题,如果简在帝心,也不至于闲置于京,一年到头,连召见答对也没有,有什么军国事,也从没有问王骥的。

而紧接着是另一个也同样的不需要王骥回答的问题:“汝官声如何”别人不知道,王骥以渔户来杀良冒功,掩败为胜的事,朝廷大佬谁不知道把握相权的于谦就是因此很看他不起的。

“老夫为官多年”

“门生弟子遍布天下,军中更是不乏心腹军将是么”他没说完,陈循就替他说了出来。

“梁珤可曾来托前辈,为他谋一师首领的职位汝又可知方瑛旧创复发,伤病缠身”又是一个不需要回答的问题,“前辈好自为之。”说罢陈循便入了轿,奴仆抬着轿子自去了,留下了王骥呆立在风中。

他军中的心腹如梁珤者,已经视丁一为恩主,因为丁一有能力给予他们需要的空间和前程;而丁一也比他更善待这些投靠的人,哪怕是北上京师,也不忘记搜罗医生,去为方瑛诊病,更别提那许多军将子弟入读的书院。

风很凉,特别是对七十多的老人来说,王骥终于清醒过来,是的,丁一已杀了他。

不是威胁,不是恐怕,是真真地杀了他。

第九章风流眼六

对于一个政治人物来说,这就是死亡,绝对的死亡。

石璞死了,其实在官场上,他还活着,因为他还有人脉,还有官声,还有名望。

所以有人为他请谥号,有人为他鸣不平,有人为他去克扣、拖延大明第一师的粮草弹药。

但王骥活着,其实已死,丁一毫不留情地掐断了他最后的生机。

如果今夜丁一没有在陈循面前杀了他,也许王骥还可以在官场上活下去。

但当首辅明白了王骥的处境之后,不用多久,朝廷的大佬就会知道,王骥已死。

没有圣眷,没有官声,连他引以为豪的官场关系,也被丁某人一一切断,他还有什么

而且,他不年轻了。

不错,丁一与天下士大夫为敌,不见得有什么胜算。

但就算一败涂地,丁某人不过二十几岁,他依旧可以从头再来。

走过的桥,比丁一走过的路还要更多的王骥,已经七十多了。

王骥在风中重重地抹了一下脸,这时的他,比在南宫当狱卒时还要更加的低落,他无比沮丧地对亲兵说道:“收拾东西吧,明天,就回故里吧。”他知道自己如果不走,只怕会真的会死掉。

丁一并不用动手杀他,丁一是说“你敢妄言,学生便在这里杀了你又如何”

他就真的杀了王骥,不必用刀。

他为官数十年,吃相并不好看。所以他这几十年得罪、祸害的人也着实不少的。

若是他还能在官场上活着,自然那些人是不敢对他怎么样的,不是因为他七十多还能骑得了马。舞得动刀,而是他是朝廷的大佬,他还有权势,还有足够多的门生故旧,让那些人只好把恨意深藏心间。

而现在,他们会冒出来,象是食腐的野兽。啃尽他每一块血肉。

王骥府里的管事,有没有仗势欺人王家的各房,有没有横行乡里

毛病只要肯找。必定是有的。

更不要提他之前那些杀良冒功的事,一揭开来,他就真的死无全尸。

所以老老实实地按丁一要求,乞骸骨。申请退休。是最后也是最好的归宿。

这一个夜,对于王骥来说,不是一个快意的夜晚。

但对于首辅陈循来说,也同意不是一个轻松的夜。

“丁如晋不是任人鱼肉的人,看不清楚这一点的,便是和靖远伯一样的下场。”陈循轻声对着等候消息的下人这么说,这些人便是阁臣们派来的长随亲信。陈循见识了丁一如何杀掉王骥,尽管他从来没有轻视丁一。但不能否认,这一刀要比当年在奉天殿里把锦衣卫指挥使斩首的那一刀。更让人觉得到惊艳和震撼。

所以,陈循不得不在回到自己家里以后,马上跟在他家里等候着消息的下人们,朝廷大佬的亲随传了这么一句话。都是跟着自家主人沉浮宦海数十年的长随,他们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并没有人开口问靖远伯到底是什么下场,也没有问下一步应该怎么做,他们向陈循行礼,告别,然后分头退去。

在这些下人离去以后,屏风后面就转出来一位颤颤巍巍的老人,不用去看他头脸上丛生的老人斑,离得有三四米远,他身上散发出来浓郁的老人味,足够让最孝顺的后辈都屏住呼吸了。他坐下去之便长叹一声,闭上了眼,松弛的眼袋,似乎将要永久的替代眼睛存在于脸上。

“德公,此人留不得。”老得不能再老的老人,睁开了眼,没有什么年轻的眼睛,没有什么清澈的眼神,混沌的老眼,见证过许多风霜与沉浮的老眼,也许已经看不清纸上的字,但能看穿人心,“老夫不是第一个,靖远伯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但德公和老夫都知道,您肯定是其中一个。”

陈循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有些东西看穿,也是没有意义的,例如一个无才无文无拳无勇无权无势无钱的捕快,看穿了总领县衙六房书吏的主薄的心思,又有什么用他能做什么他连县丞或是知县的跟前都凑不上去,他所能做的,也只能是看着。

这位老到不能再老的老人,便如那个一无所有的捕快,尽管他是当朝的吏部尚书王直。

身为首辅的陈循一点也不在意王直看穿了什么。

“抑庵先生,如晋也是好意。”陈循称着王直的别号,笑着这么说。

他说得很真诚,真诚得好象这就是一个事实,或者说,陈循本身就相信这是个事实。

因为王直已经开始在打盹了,有轻微的呼噜声,在四散的老人味里传出来。

他太老了,尽管有许多事他可以看得清,但没有意义,他已经没有精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