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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亨说罢就起身,便也跟着起了身,向王文拱手道:“非不愿,实不能。”

而镇远侯顾兴祖虽然没有起身,却问了另外一个问题:“圣眷已失,忠国公碍不着什么事吧想必四海大都督府、安西大都督府很快皇帝便有得力人选去赴任的。忠国公于国有大功,总宪,能饶人处且饶人吧”

“侯爷说得是,是学生孟浪了。”王文含笑起身拱手,向着顾兴祖说道,“侯爷有军务操劳,学生也不敢留侯爷,他日有闲,再向侯爷请教兵略之道。”这就是逐客了。

说翻脸就翻脸,但真的翻脸拿出左都御史的派头来,顾兴祖也只好无可奈何,尴尬摇了摇头起身辞去。

石亨和孙镗本也要离开的,但王文却用一句话留住了他们:“学生从不曾起过行刺忠国公的念头,今日请诸位来,也不是为了刺丁。”

紧接着王文便向石亨等将帅逼问道:“大明第一师、第二师,与第五、第六、第七、第八、第九、第十师相较,若野战,胜负若何”这让在场将帅都面红耳赤的问题,再不要脸,他们也只能不去回答,而不敢说出后面六个师能赢得了前面两个师的话来。

“学生以为,圣上最是念旧,只怕丁容城有千般不是,至多不过削爵,过不上一年半载,皇帝又想起这位同处敌营擎天保驾的旧臣,特别是边陲若是真有战事起,必定又会起用他。”

“文官部院、阁臣之列,大概是不好安置的了,想来安置到军中,是成的事。”

“若丁容城治军,安有六师乎”丁一治军的话,当然这六个骨子里还是旧式军队的师,必定要被伤筋动骨,至于这些将帅,当然不是告老就是闲置。

“不单是大明不再需要丁容城,诸帅也不再需要丁容城。”

“楚霸王天下无双,被困犹能夺旗斩军,还不是自刎乌江”

“行刺,末道也当以堂堂之阵,正正之师,一鼓作气而催之”

第十一章日久见人心三

顾兴祖被王文几乎可以说不留情面地驱逐出府,是否会去把他们这边的事告诉丁一,要不要追上去叮嘱几句却是没有人考虑这种问题的。这不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尽管这年代的人,对发誓之类的很看重,但这种事,靠发誓也是没意义的。

不需要去叮嘱,是因为顾兴祖足够老了,老到行将就木。而他跟大明的旧式军头一样,身后还有一大家子的拖累。这一大家子在他身后靠什么活不就是袭爵之后如父辈一样喝兵血,挂着官号的车船偷税漏税,在乡下强取豪夺弄多些地。无非就是这套路,农业社会,还能玩出什么花活来

他可以去投丁一,但投完丁一之后呢当要丁一当展大志,好了,减租减息,官绅一体纳粮,连体罚士兵都不许,还想喝兵血还想叫军户去当免费劳动力给种田做梦吧到时顾家那一家子怎么活

而若是丁一落败,那顾家就必定会受到残酷的报复,这个是不必说的了。

若是先前也许顾兴祖也绝对没有一丝可能去博,别说现在看起来圣眷全失的丁一,顾兴祖就是脑袋被门夹上七八回,也绝对不可能把这边的消息透露给丁一的。

倒是王文的说法,颇有些出乎军头们的预料,使得石亨等人重新坐了下去。

“让下面军兵闹饷倒不是不行,只是这火怎么才能烧到丁容城身上去”孙镗沉吟了一阵,开口打破了沉默,“至于唆使军士与跟大明第二师的士兵过不去。那就算了,下面的兄弟都清楚得很。每年大房山军演,谁有多大本事。都是分明的,谁活着没事干去找死就是使几个亲信去,也不过送肉上刀砧”

石亨抬手止住了孙镗,他定定地望着王文,这个原本就是枭雄的男人,他向来是不服输的,就算单骑得逃,他还是敢于招募士兵,再和瓦剌人作战。他对于朝局或者没有足够的操控力和敏锐性。但对于战争,他有。

他嗅出了味道,王文要干的,要这些军头办的,绝对不是闹饷这样的儿戏。

王文笑望着石亨,过了半晌才徐徐开口:“学生记得第一次大房山军演,六十一人对五百零一的战果。李云聪对阵石侯的侄子石彪。”战果就是石彪被阵斩,五百精锐劲卒,非死则降。李云聪所领六十人无什么伤亡。

这是在座军头这数年之间,不管文官再怎么折腾,他们一直不敢掺合去别丁一苗头的根本。而因为大房山兵演每年都在进行,每年都是真刀真枪真的会死人。而且死人多少,成了对于这些军头的考核,他们还不敢派老弱病残去。要不兵部那边,就会用他们的战绩说事。连饷粮都会削减了。

每年,他们都要送一批用钱银喂饱了的家丁亲信去送死。这些年每年都要,看怕以后也将继续。甚至他们作为观战者,还能体会到这两三年,大明第一师和龙骑卫、大明第三师那边,都留了手,至少没有再给他们弄出全歼。

听话,才有脸面;不听话,不单会被抽脸,还会削减饷粮,还会被兵部斥责,甚至皇帝下旨怒斥。这些军头自然不得不选择听话,这是没有选择的选择。他们对丁一,已经提不起恨了,狼群于猛虎或是有恨,逃无可逃的兔子,对猛虎能有什么恨可言

王文这话出来,太伤人了。

很快就有好几个军头起身,文贵武贱是没错,但也不能这么当面打脸,在座的可不是卫所的军户,都是大明军伍里,有头有脸,手下虎贲数万的军头啊。

“坐下。”说话的是石亨。

若论对丁一的恨,也许这些军头里,就只有石亨还有勇气恨。

恨也是需要勇气的。

“学生看着战报,里面有一种叫迫击炮的,似乎就是丁容城麾下军队取胜的关键。”王文是下过功夫的,当一个情商、智商都是天才的人物,对一件事真心去下功夫,他往往能找出问题的重点,进士这种学霸式的称号,绝对不是简单的事。

“是。”石亨很干脆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王文抚掌笑道:“忠国公平日于京师出行,似不曾携此物。”

“然。”石亨死死地盯着王文,几乎是在牙缝里挤出这么一个字来。

“若无此物,五百对六十,战果是否依然”王文问得很认真。

石亨望了孙镗一眼,后者点了点头,石亨才对王文道:“没有迫击炮,绝不至如斯”

不过石亨是真的知兵,他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然则纵无此炮,忠国公手下虎贲,依旧不容小觑,皆是百战精锐。结阵而战,以一敌十,绝对是当得起的。只不过若仍以六十对五百,某以为,直至五百家丁溃亡,那六十人,至少有十五人无力再战。”

“那要料理这六十人,得有二千家丁精锐才行”显然这个答案,超过了王文的预料。

孙镗在边上摇了摇头道:“不然,若无迫击炮,彼有手榴弹,我也有;彼有速射枪,我有火绳铳,万弹齐发,速射枪之长处,便无从发挥,若是阵列而战,五百人或只能教彼等十五左右无力再战,但若有八百人足以击溃六十人。”

王文没有说话,只是屈指算着,半晌才开口:“一千五百,藏兵于民居市井之中,暴起而攻其不备,能胜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