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没有记错的话,你从前便很喜爱吃鸡丝挂面吧”
她点头:“赵家以前的婶子做得一手好面,鸡丝挂面更是她的绝活。那时候,淑怡还时不时地上门来讨面吃呢。”说完最后那句话的时候,她蓦地顿住,噤了声。他面上也是一怔,眸子里一瞬间转过几许复杂的神色,紧张地望着她。
他这般如临大敌的模样却逗乐了她。如蕴“噗嗤”一下轻笑出声,抿了抿唇,道:“其实若是说起来,与淑怡的趣事真是多得数也数不清。”他“嗯”了一声,她将螓首轻轻地靠在了他的肩上,他伸出手臂环住她的腰。
“认识淑怡的那年,我七岁。”她微微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说,“那时候,我已经很明白自己在赵家的地位,所以我每天都努力让自己乖一点,哪怕孤单到没有一个朋友。后来有一天,我一个人蹲在河边玩石子,忽然有一只大黄狗跑了过来,吓得我除了哭,旁的都不会了。”想起那时候的场景,她微微笑了。“淑怡就这么突然出现了。她很大声地冲着那条狗叫嚷,赶走了大黄狗。而我,就这样交到了自己的第一个朋友。”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聆听。
“起初,我每回溜出去同淑怡玩都是偷偷摸摸的,生怕被母亲发现。渐渐大了之后,母亲居然同意送我去学堂,我乐坏了,头一个便告诉了淑怡,还央着她一定要与我一块儿去学堂。我也不晓得她是怎么说服她父母的,总之后来,我终于能够与淑怡光明正大地往来了。”如蕴一边说,一边开始把玩起邱霖江的手指。“生平读的第一本西方小说,是与淑怡一起读的。头一次去影院看电影,是淑怡偷了她哥哥的票带着我一块儿去的。那时候淑怡还说,往后只要再有电影票,就一定会跟我来看。”
如蕴抬起头,望着邱霖江。她的眼睛里很干净,仿佛被水洗过一般。她说:“霖江,曾经淑怡对我真的极好、极好。”他微微一笑,道:“我晓得。”
她就这么看着他,喉咙里好像有太多的话在翻滚,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良久之后,她才终于开口:“可是为什么,现在竟会变成这样”她的话刚说出来,眼角就刹那红了,甚至连最后的那几个字都染上了哽咽。
他一下子圈住她,干燥的大掌抚上她的发,一下一下地轻轻顺着。另一只手握住她的柔荑,他微微低头,凑近她耳边低声道:“心里若是难受,想哭便哭吧,我在这里。”
她本以为自己也许会哭得不能自已,然而在双眼氤氲了雾气之后,她却发现自己好像根本哭不出来。紧紧抓住他的手,她有些无措:“我明明心里很难受可是霖江,我流不出眼泪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她几乎已经是蜷在他怀里,那样惊慌而无措的眼神叫他只觉得心底一阵抽痛。仿佛哄小孩子一样地拍着她的背,他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沉稳:“你只是累了,如蕴。好好睡一觉,明早起来,便什么都好了。”脸颊贴上她的,他低喃着又重复一遍:“睡一觉便好了。”
他抱着她,在床上躺下来。她始终紧紧地攀住他的胳膊,仿佛缠绕满枝的花蔓。
很久之后,她的呼吸终于渐渐平稳而绵长。他牢牢地箍住她的腰,偏头盯着因为未关的窗户而微微翩跹的白色纱帘。四下里极安静,静得他只听见纱帘翻卷的微响与她浅浅的呼吸声,仿佛一只颤翅的蝶。
作者有话要说:
、十八 愁倚阑干令
这日,邱霖江从百货公司回来时才三四点钟的光景。在楼梯口遇到常嫂,常嫂惊讶地笑道:“二少今日回得真早。”她说着又抬手指了指楼上,“二少奶奶在楼上书房呢若是见到二少,她定会高兴极了”邱霖江点了点头,微笑着一路上楼。
如蕴果真是在书房。门没有关,邱霖江疾步到门口时,却突然顿住了步子。在书桌前,如蕴伏趴着,乌黑的长发铺散在深色的桌子上,被下午最明晃的阳光照得如缎子般发亮。她似乎已经睡着了好一会儿,呼吸轻而平缓。
他放缓了脚步,轻手轻脚地走进去。走近了,才发现她原来竟赤脚踩在地板上。他微微蹙了蹙眉,生怕她这般睡觉会着凉,却又不愿就这么唤醒正睡得香的她。就这样犹豫迟疑了好一会儿,他终于还是再上前一步,轻轻摇她的肩头:“如蕴、如蕴。”
她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睁开眼。他摸摸她柔顺的发,说:“这么睡觉,当心着凉。”她终于清醒过来,慢慢地直起身子,道:“天气这么热,怎会着凉。”他自然不认同,问她:“拖鞋呢”她的声音里还带着刚睡醒的慵懒,说:“还在房里。中午醒来后,便不曾再穿。”
她话音方落,下一瞬,他已经一把抄起她,抱着便往卧房的方向走。她吓了一跳,轻呼出声:“你这是要做什么”他没有说话,却是用行动回答了她。
大步流星地走进卧房,将她在床边放下来,他然后才终于开口,道:“把拖鞋穿上。”她只觉有些好笑,心里却又是暖暖的。穿好鞋,她没有立即站起来,依旧在床沿边坐着,微微仰起脸问他:“今日怎么回得这般早”他也坐下来,直言不讳道:“不放心你。”
如蕴笑了笑,邱霖江继续说道:“顾妤缦那里近来事情有些多,你也去帮帮忙,可好”她依旧微笑着,淡淡地说:“过些天再说吧,最近这么热,不太想出门。”
他沉默,静静地望着她。其实,他怎会不曾料到这个答案。自从上回的事情之后,如蕴虽然每日照旧吃饭、看书、睡觉,却忽然一下子变得格外安静,也只有与他在一起的时候才会有些神采。她的消沉,邱霖江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但又不知该如何妥当地同她说,生怕适得其反。
就这么顿了好一会儿,他忽然霍地站起身来,说:“收拾几件衣服,我们等下便出去。”她睁大眼睛问他:“这么突然,要去哪儿”他已然向前迈了两大步,听到她的话又微微回过身来,不容置喙地说道:“我们回双梅。”她腾地一下也站起来,惊讶极了:“现在怎么突然要回双梅”他的眼睛很亮,目光却又沉静而坚定。扯唇微微笑了笑,他不回答地转头便走。
尽管听得一头雾水,但如蕴还是依言收拾了几件近日穿的旗袍。刚刚用小皮箱装好,邱霖江便回来了,一边替她拉起皮箱的拉链,一边笑道:“已经同双梅宅子的齐管家说好了,我们这就开车回去。”
她仰着脸望着他,乌黑的眸子攫住他的侧脸。他被她看得转过头来,哂然一笑,道:“看我看得这般入迷,晚点让齐管家给你加菜。”她“噗嗤”一下笑出声来,渐渐地,神色慢慢敛了不少,柔和着目光,缓缓问他:“霖江,其实你是想带我散散心,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