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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年的所作所为,就只是为了尽职尽责,扮演好司天监大提点这个角色,而不是出于她本人的意愿。

“奇怪,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没什么可怕了,”他摸摸下巴道:“原本我是打算卷了忘机楼的钱财,连夜逃跑呢。”

余舒眼中闪笑,“那我得多派两个人看牢你了,你要是跑了,我上哪儿再找第二个财神爷”

辛沥山哈哈一乐,方才凝重的气氛瞬间不见。

当晚,姐弟二人夜游回府,这才进了北大厢的门,对面便冲过来一枚圆滚滚的小炮弹,一把抱住了余舒的大腿,仰头露出一张白白胖胖的大脸盘子,瘪着小嘴,吸着冻地通红的鼻尖儿,委屈兮兮地眨巴着眼睛

“阿娘和舅舅出去玩,不带小过过。”

后头两个丫鬟气喘吁吁地追上来,嘴里叫着小祖宗,见了余舒,怯怯地站住脚,一脸菜色道:“小公子睡醒了便吵着要寻您,奴婢们一不留神他就偷跑了出来。”

几年前余舒领养了这么个干儿子,虽没刻意地宠着惯着,却比一般孩子来得调皮捣蛋,这才五岁,便能爬树掏鸟窝,平日里更没少带着贺小川两个人作弄府里的丫鬟,乃是这家里头一号的小魔王。偏偏他会卖乖嘴又甜,哄得住赵慧和贺老太太,每每为他打掩护,就连余舒都没少为他头疼。

余小过昨日贪玩着凉,生着病,要比平时粘人一些,昨晚上赖在余舒房里睡的,今早才退了烧。

“你又不听话,我才不带你出门,”余舒嘴上训他,手上却飞快地解下斗篷,将儿子一裹,从地上抱起来往里面走。

余小过乖乖地搂住她脖子,两只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扭头看见他舅舅手上提的老虎灯,便甜甜地叫道:“舅舅。”

余修伸手过来捏了捏他的脸蛋,笑着将灯笼递给他,十分宠溺道:“等你病好了,舅舅再带你上街去玩啊,你要什么就给你买什么。”

余小过满脸希冀,却不忘抬头去看他娘亲的脸色。

“病好了再说。”余舒板着脸道,余小过耷拉下脑袋,没敢同她讨价还价,他小小年纪便会察言观色,晓得家里谁做主,谁才是说话最管用的那个。

余舒将他抱回房里,盯着他喝了药,听他嘀嘀咕咕地说些废话,不一会儿小孩就撑不住睡着了,她摸摸他脑袋,将被子给他盖好,看着他天真无邪的睡脸,心中不曾后悔。

崇贞二年的祭祖大典由她首次主持,她没有将这个孩子带到墓穴密室中去验证他是否具有天命太骨,而是将他留了下来。纪星璇两年前便熬不住在地牢里病死了,这世上除了湘王,便只有她清楚他的身世来历,外人只道他是她收养故人的孩子,私下更有些不好听的传闻说余小过是她未婚生子,却没人怀疑她是抚养了仇敌的骨肉。

说来可笑,正是因为这个活生生的孩子,她这几年来养尊处优却没有被权欲熏心,没有被贪念迷住了双眼,变成另外一副模样,他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勿忘初心。不管她坐得再高,权势再大,她所图也还是为了保住家人平安,但求心安理得。

就不知当日和她盟定今生的那个人,他是否心愿未改。

第七百九十七章 番外二十一

冬季一过,烽烟再起。五月,前线传来噩耗,太原失守,讨逆大元帅冯啸战死沙场,燕国十万大军压境,离京不过八百里。

朝中一夕之间乱成一锅粥,靖国公和忠勇伯为首,带领一众大臣在泰安殿外跪求崇贞帝前往洛阳行宫避难,崇贞帝不理劝阻,执意留在安陵。

众人无奈,只好前往司天监去请余舒出面游说。

“燕贼眼看就要攻打进京,圣上却不肯离去避祸。余大提点,圣上最听得进去你的话,你此时不谏,更待何时”

太曦楼内,余舒稳坐在她的麒麟宝椅上,冷眼瞧着平日里惯爱同她作对的几个老臣软语相挟她出头。

“几位老大人要我规劝圣上什么呢”她不疾不徐地说道:“劝圣上离弃京都,将大安三百年的基业拱手让与逆贼,做那遗臭万年的亡国之君吗”

说着她脸色蓦地沉下,起身拍案道:“国之将亡,君不当镇守山河,倒要狼狈而逃吗遥想圣祖皇帝昔年戎马天下,何曾想过他的子孙后代会做那丧家之犬呢”

“余莲房,你放肆”忠勇伯瑞昂气急败坏地指着她骂道:“老夫怪道圣上为何执意留京不走,原是你在背后撺掇你居心何在”

瑞淑妃这些年在后宫一直不受宠,不曾诞下一儿半女,连着皇帝也不待见忠勇伯爵府,反倒是受到司天监拥护的夏江皇后恩宠不断,瑞昂同余舒是政敌,便将这一切都归咎到了她头上,今时今日无多顾忌,说起话来也不需客气了。

再来靖国公嗟乎道:“国难当头,大局为重,大提点宁不知圣上留在京城亦是于事无补吗听得老夫一劝,我等一同进宫劝得圣上暂行离京避祸,保住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余舒冷哼:“劝得圣上离去,尔等也好光明正大地逃命去吗不必废话,圣上既要死守安陵,为臣者当舍命奉陪,至于你们这些贪生怕死之徒,就自求多福吧”

言毕,她振袖一挥,背身送客。一群人被她气得脸红脖子粗,但见她油盐不进,只好无奈离去。

余舒静坐了一刻,独自登上顶楼,走进供奉列代大提点牌位的灵堂中,取了三炷香点燃,凝视着最后添上的一块牌位,那上面工工整整刻着“九代司天监大提点朱慕昭神位”。

“当日我立誓与司天监共存亡,我说到做到。然而改朝换代,乃是天命所归,恕我无能为力,唯有顺应天道。我只可答应你,保住大安皇室一脉香火不灭,至于后世子孙能否有望重振山河,且等若干年后吧。”

她鞠躬三拜,上香。而后转身下楼,派人准备马车进宫面圣。崇贞帝要留在京城,她不会多做劝阻,那是他身为一国之君理当面对,但是夏江敏和皇长子刘嬴必须尽快离开。

她的祸时法则至今已能推演出上百种厄难,生死薄可查前因后果,相比真正的断死奇术也不遑多让了。据她卜算,夏江敏母子三个月内将有一场杀身之祸,若想保命,必须远离京城。

余舒进宫劝驾,崇贞帝当日便下旨,使后宫两位太后与夏江皇后一同迁往洛阳行宫“避暑”。这个消息传到后宫,引起一众嫔妃女子惶恐,生怕自己被留在京城等死,纷纷前去央求太后和皇后将她们一齐带走,自愿留下伴驾之人,竟寥寥无几,夏江皇后便是这其中之一。

“臣妾不愿苟且偷生,陛下身在何处,臣妾就在何处,生同衾,死同穴。”夏江皇后跑到崇贞帝面前表明心迹,一句话,便叫刘昙红了眼圈,他握住夏江敏的手,屏退左右,对她推心置腹道:“敏敏,朕知你心意足矣。你听朕说,朕不能离开京城,不光是为了赌一口气,朕身为一国之君,哪怕丢了性命,也不能丢了祖宗留下的江山社稷。朕此时若是逃走,便会遭尽天下人耻笑,才会真真正正成了那亡国之君,朕不甘,朕不能”

夏江敏哭声道:“陛下要留就留吧,臣妾也不走。”

刘昙摇摇头,语气坚决道:“你带皇儿走,若朕有不测,你需好好抚养他长大成人,再来图谋复国大业。”

夏江敏含泪摇首,埋在他胸前泣不成声,她与皇帝乃是年少夫妻,由来情深,怎堪别离之苦。怎知这一别,焉有重逢之日只怕是天人永隔,人鬼殊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