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私愤,报复副校长马志道,这是一个学生的所作所为吗”
苏信据理力争道:“对,我这么做是为了报复马志道,但天理昭然,如果马志道是没做这些龌龊之事,我怎么会有可乘之机”
苏信不想把自己形容的有多么伟大,但有些话,他不吐不快,即便是面对这名人人尊敬、人人爱戴的校长朱德明,他依然要说:“我今天做的事情是应该被开除,但是马志道放过姚博文难道不是徇私枉法吗他马志道跟姚桂雪勾搭成奸,包庇姚博文,甚至是因为我的班主任唐学礼替我说了几句话,就要把唐学礼踢出江川中学,难道不是徇私舞弊吗”
苏信顿了一顿,又说道:“我说江川中学给我最大的感触,就是这里的开放和自由。何为自由别的先不说,至少得保证学生的发言权,可是我现在突然觉得江川中学也不如此罢了。因为校领导违法乱纪,我连举报的权利都没有还谈什么自由”
苏信大声辩驳,朱德明竟沉默下去,他只是重重的叹了口气,随即脚步移动,负着双手向前走去。他放眼四望,校园里清冷如冰,只有远处的教学楼里灯火通明,璀璨如繁星,他皱纹交错的脸庞有说不出的倦怠,可那双深邃如潭水的眼睛里神采奕奕,全是满足之色。
苏信一时间不知道朱校长在想什么,只是见他神色萧瑟,有说不出的倦怠和疲惫,苏信不好再说什么,对于朱德明校长,他还是尊敬的,只能静静地跟在校长的身后。
良久之后,朱德明突然道:“从我参加工作以来,到如今担任江川中学的校长,扳着手指算一下,已经过去了三十个年头,这里的一草一木一人,我都很熟悉,也有很深的感情,但破坏容易,建设不易,我、我们、江川学子们,都需要珍惜。”
话音一落,朱德明伸手指向第一教学楼门口的一颗遮天蔽日的大槐树,道:“看到那棵槐树吗三十年前,这颗老槐树被虫子侵蚀坏死,园丁给坏死的老槐树杀虫补肥,一年春风后,枯树发出新芽,如今又是一片新绿,替学子们遮风挡日。”
朱德明深深地看了苏信一眼,里面含义万千,道:“苏信,农夫给稻草田除虫,他总不会把敌敌畏直接倒进稻草田中的。”
苏信一时无言,因为在这一刻,他深深地被朱德明的人格魅力所折服,朱德明是想告诉他:“这个世界上,罪恶和正义是相伴相生的,先有贪官污吏,才能够有廉洁官员,很多的时候,对付贪官污吏的手段很多,但绝不是赶尽杀绝。”
朱德明只是想告诉苏信,苏信的行为过激,他把视频发布道网上,虽然轻而易举就能扳倒马志道,但给江川中学的名誉带来了极大的伤害。
但朱德明见苏信情绪激动,却没有大声训斥,没有以校长之威压苏信,反而像是和一个朋友一样闲聊,借物暗喻,将那颗老槐树比作江川中学,而马志道就是老槐树上一只蛀虫,其实对付蛀虫,只需要杀虫就可以了。但如果园丁行为过激,用斧子砍掉那颗坏死掉的老槐树,也就没有如今郁郁葱葱的江川。
苏信侧目看着朱德明,朱德明身材矮小枯瘦,才一米,不及他的下巴,此时此刻,在橙黄色的街灯之下,那一张皱痕交错的脸庞多了一份萧瑟,稀疏灰白的头发更是彰显他已暮年老矣,但那双极为有神的眼睛,给黑夜之中的江川校园增添了一份光明,仿佛是告诉所有的学生,他就是这座学校的定海神针
苏信在此之前,只是见过朱德明一面,开学典礼上远远的一瞥。但他听过朱德明的凄惨遭遇,朱德明的妻子患有间歇性的精神疾病,三十年前,他妻子精神病发作,拿刀亲手杀死了才一岁大的儿子,现在在星沙市精神病医院强制疗养。
妻离子死,人生最悲惨的经历莫过于此。但朱德明作为南召省名气最大的江川中学的校长,若论职称比不了星沙市市长,但论权势只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的门生子弟遍布世界各地,达官显贵多如蚂蚁,他想要再婚,重建一个美好的家庭,享受荣华富贵是一件很简单很符合人情的事情。
但朱德明没有再婚,他对患有精神疾病的妻子不离不弃,他一生勤俭,一个人住在单身宿舍,全部的工资除了给妻子治病外,都用以资助江川中学的寒门学子。
江川中学是一所历史不算悠久的学校,名声鹊起于二十年前,那个时候,正是朱德明登上江川中学的校长之位的时候,他用他的睿智让这所学校蒸蒸日上,直到如今,成为世人公认的南召省第一中学
朱德明把他的全部都献给了江川中学,却孤独一生,苦不堪言,至今无儿无女,老无所依。不对,这话不对,因为从江川中学走出去的每一名学子,都是他朱德明的儿女
在这一刻,苏信终于明悟了一件事情。
江川中学比里津市一中胜在那里胜在江川中学有这样的一位校长。正是有这样的一位充满睿智的校长,江川中学才是如斯强大,才能不负南召省第一中学的名号
苏信面对这样一名充满睿智和胸襟的老者,感觉自己的那点油嘴滑舌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也兴不起一丝反驳的兴头,终究是点头承认错误道:“这一次是我的行为过激,虽然我明天就不是江川中学的学生了,但朱校长的教诲,苏信铭记在心,一生受用。”
朱德明停下脚步,似乎对苏信的回答不太满意,道:“做错事情不可怕,学生二字,是指学习如何生活。假如不做错,一辈子都是正确,又还有什么好学习的呢这江川中学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朱德明顿了一顿,又说道:“现在你做错了事情,就该学习弥补的方法,而不是带着颓唐和抱怨的情绪,甚至是说什么我不是江川中学的学生。你是不是江川中学的学生,我心中自有定论,不需要你来提醒”
苏信略有惭愧,只是他一想到安然,真的有回转里津市一中的想法,可是眼下,看着身旁肩膀微驼、头发花白的老人,陡然生出一丝热血,道:“怎么弥补”
朱德明停缴脚步,转过头,那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苏信,良久才道:“现在你给江川中学带来了巨大的名誉损失,如果你想要弥补这次的过错,那么好,明年的夏末,我要你金榜题名、以状元之名唱出南召省”
苏信心头一震,目露讶然,朱德明校长竟然要让他成为南召省状元
苏信心下惴惴,这样的口头一诺,说起来容易,却要他从千军万马之中杀出一条血路,独夺榜首,简直是难如登天。他苏信又如何敢答应又有什么资本答应
朱德明见苏信不答,不急不缓地问道:“你做得到吗做不到,你现在可以回里津市一中了。”
苏信陡然双手握拳,明知朱德明使用的是激将法,但他被朱德明的人格魅力深深折服,尤其是朱德明的那一双充满睿智的眼睛,仿佛看穿了他全部的心思,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他重重地点头:“好,我答应”
朱德明拍了拍苏信的肩膀,淡淡道:“明天早上,继续来上课。”
言毕,朱德明负着双手转身离去。
苏信看着朱德明离去的背影,不禁有些怔怔出神,一时心胸激荡。
夜幕深沉,秋风萧瑟,校园内,星星点点的灯火璀璨如同繁星,郁郁葱葱的香樟树下,那道略显佝偻的身影渐渐远去,可映在苏信的瞳孔之中,那道身影却愈发的高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