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门口时,闫队长深吸了一口气,镇镇情绪,免得被余团长责骂,说自己不会办事儿。
余团长四仰八叉躺在长椅上,手里端着个八音盒,盒子中间是个洋姑娘,会转动,裙子一摆一摆,像是随着音乐翩翩起舞。余团长将洋姑娘的一头金发拨弄几下,又将洋姑娘的裙子掀起来,将八音盒高高举过头顶,歪着脑袋看,嘿嘿嘿地笑,“他奶奶的,洋人这玩意儿,过瘾,够味儿啊”
“余团长”闫队长推门进来,弯腰低头,刚想接着说话,却见余团长捂着鼻子“啊汀”一声,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将八音盒放到桌子上,“敲门了么咹没敲门,你他娘瞎闯个啥有没有一点儿规矩”
于是,闫队长慢慢退了出去,重新敲门,获得批准,这才重又走进来,弯腰低头,“陈叫山那儿,我去了听他那语气,好像要跟咱保安团一直耗呢”
余团长“呼”地站起身来,将衣帽架上的黑皮一穿,将手枪朝枪套里一别,边系着扣子边说,“陈叫山啊陈叫山,你给脸不要脸啊”
闫队长见余团长这架势,吓了一跳,便问,“余团长,你这是干啥去”
余团长将腰带拧了两拧,咬牙切齿地说,“去找孙县长,得想点办法,除掉陈叫山这颗眼中钉”
闫队长左右看了看,便找来一个抹布,蹲下来,给余团长擦皮鞋,直将皮鞋擦得明光放亮,一尘不染
余团长出了保安团大门,朝南走去,过了明城墙遗址,再朝东拐,行不远,便来到了县府大院。
孙县长约莫五十来岁,但头发乌黑油亮,无一根白发,尖耳朵,鹰钩鼻,喉结突出,手指细长,光脚蹲在一张黑色太师椅上,活脱脱像一只黑鹰,眼睛里透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冷光
听到敲门声,孙县长将脚伸进鞋子里,拉了拉衣领,正襟危坐,“请进”
秘书将手一伸,作出了“请进”的手势,余团长便连连点头,笑盈盈地推开了门。
孙县长抬手抓过桌子上的一尊檀香木佛,在手里团来玩去,不时地放在鼻子前嗅嗅,也不看余团长,只冷冷地说,“山奎,坐”
余团长点头笑着,半边屁股挂在了西洋沙发的沿子上,“孙县长,最近正宽那儿的生意,可是不大好啊”
孙县长只顾着把玩木佛,头也不转,鼻子哼了一声,嘴角一歪,“哦”
余团长见孙县长多少算是接了话头,这才接着说,“上回那些个嫩雏,遵照你的指示,都连夜送梁州去了,梁州的萃栖楼,最近生意好了,可乐州萃栖楼,那可就冷清多了”
孙县长将手里的木佛朝桌上一放,抬手又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冰鉴来,“哗啦啦”随手翻开,头埋着,仿佛看得挺仔细,也不接话,仿佛余团长如是一阵风,任他轻轻刮去
余团长早已习惯了孙县长这般作风,愈是说正事儿时,孙县长就愈是表现出不大在意的样子,其实,耳朵静着,心里琢磨着,专注得很哩
“卢家卫队那个陈叫山,横竖跟我过不去,我说东,他道西,我架柴,他撤火,变着法的跟我整别扭,烦得很哪”余团长将屁股朝西洋沙发上挪了挪,身子朝前探探,声音压低了些,“孙县长,你看要不要我带人去”
孙县长听到这里,一下火了,“啪”地将书反扣在桌稍顷,又觉着自己情绪过火了,便将身子朝后一靠,淡淡说,“山奎,跟我这么些年了,俗话说,酒坊邻居当三年,不喝也能喝一坛,可你怎么就一点没长进呢噢,动不动就端枪上子弹,抓啊打啊那一套那都是武夫行径,不是智者表现啊”
余团长被训得耳朵根子发烫,硬着脸皮笑了一下,“那依孙县长的意思”
孙县长摸出烟斗,朝里面一边塞着烟丝,一边转头朝窗外看去,窗外阳光正好,两只雀儿,在白杨树一横枝上跳着,滚着,一只把一只拱得几欲摔下树枝
余团长笑着满脸菊花纹,走到孙县长跟前,“嗤”地擦燃一根洋火,为孙县长点燃了烟斗。孙县长深吸一口烟,从嘴里反升入鼻孔,闭了双眼,长长叹息,将烟又从鼻孔里缓缓喷出
孙县长睁开眼,将头凑向余团长耳朵,悄声说着话
余团长连连点头称是,一脸的窃喜表情
第五十八章奢筵
孙县长附在余团长耳朵上,一番低语,语毕,孙县长感慨万端地,拍拍余团长,“山奎啊,记住,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说着,便伸手去摘笔挂上的毛笔,余团长见状,连忙端起砚台边的小瓷碟,朝砚台里倒出些许清水,为孙县长研起墨来
孙县长蘸墨刮笔,捋顺锋尖,凝神闭目,略一思忖,挥臂写下一首七绝来
大海溢为天上月
真香屈作地中金
莫道安排有天数
须知振作恃人心
待墨迹晾干,余团长小心翼翼地将宣纸折好,装进衣兜,朝孙县长深鞠一躬,退身而出
是夜,月圆若饼,天地通明,萃栖楼后院一秘密通道处,却是树影森森,花萦草摇,蝉声时鸣,夜露盈盈。
孙县长小舅子,萃栖楼老板何正宽,站在一假山前,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而后,折下一截桂花,放在鼻前,闭目轻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