眶里
“他娘”侯今春一下将枪甩出老远,转身用光脚,去踢一块大石头,“独角龙,你娘,娘,娘”
侯今春连续地踢大石头,踢得脚趾头上一片鲜红,两位兄弟赶紧过来,拦腰抱住侯今春,一下将其按倒了
“放开我,放开我,老子要去黄叶铺,干死独角龙,干死他手下所有人”侯今春一下下地挣着要往起来爬,两位兄弟按不住,便又过来两位兄弟,四个人合力,死死地将侯今春按着,四人的眼泪,默默流
三十多个兄弟,一并排躺在江岸上,像静静睡去了一般。其中有四个兄弟,是用油布包裹的,他们的尸身,已经七零八碎
“帮主,抓紧将先走的兄弟埋了吧”面瓜轻轻扯了下陈叫山的袖子,低声说,“万一独角龙再派人过来”
陈叫山面向东方,望着滚滚江水,一句话不说
面瓜便转身给兄弟们挥挥手,示意兄弟们赶紧挖坑
一伙兄弟从船上取出几把铁锹,铁锹不够用,连木桨和水鬼钩索也拿了出来,在江堤以南挖着坑
金娃和银娃两兄弟,看着躺成一排的船队兄弟,也吸溜着鼻子,哭了起来。
老嘎一把揪住金娃,一下将金娃推了个后仰翻,又一脚朝银娃小腹上蹬去,银娃后退两步,一屁股坐在了金娃肚子上。
“你们也配哭你们也配哭”老嘎厉声大骂着,“假惺惺,假慈悲,把你们的尿水水,给老子收起来再他娘淌一滴尿水,老子活剥了你们”
侯今春此际稍稍平静了下来,站到陈叫山身侧,同陈叫山一起眼望东方,“帮主,如果独角龙派人再冲几次,只怕咱”
陈叫山在侯今春肩膀上,用力捏了两捏,仍旧未说话
陈叫山的本意,是要侯今春镇定些,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办法,但侯今春却认为陈叫山是在逃避,一下又激动起来
“陈叫山,你怕死,老子不怕死”侯今春一把打开陈叫山的胳膊,猛地拧身说,“兄弟们,解缆绳,咱出发“
没有人响应侯今春,侯今春一下跳了起来,一蹦三尺高,胳膊高高地一挥,“你们都怕死,好,老子一个人去闯鲤鱼湾”
鹏飞胳膊上受了伤,扯了布条绑扎了,见侯今春要去拔橛桩,一步上前,单臂去拦侯今春,“侯帮主,你冷静些”
“老子就是不冷静”侯今春一把推开鹏云,继续朝前走。
鹏云跑过来又拦侯今春,侯今春索性一脚踢过去,将鹏云踢了个四仰八叉。
鹏天见自己两个哥哥,被侯今春又推又踢,火气一下冒上来,拿着枪冲上去,将枪口递在了侯今春胸膛上,“侯今春,你横什么”
侯今春两手握住枪管,索性将枪管朝上移,对准了自己的眉心,冷笑着,“来,来给老子一枪,来呀,开枪呀”
侯今春怒吼着,“老子跑船押货十来年,死过多少兄弟了,一人一盆血,够把这凌江水染半边红船帮买卖,风口浪尖上吃饭,哪有不死人的就一个独角龙,就把你们一个个吓得腿肚子抽筋了全他娘软蛋怂货”
陈叫山慢慢走过来,一脚扫过去,将鹏天的枪扫飞了,冷冷看着侯今春,脸上却有淡淡笑意,“人活到再老,终究有一死,天下哪个人不死”
“我说过,兄弟们可以死,但要死得值,死得英雄,死得其所,死得不糊涂”陈叫山起初声音低沉,说着说着,忽地拔高了,“就这么冲过去,硬闯硬打,有多少兄弟够死人都死光了,还要什么,还图什么,一口气一船货钱财”
兄弟们都低下了头,那些正在挖坑的兄弟,也停下了,低着头,看着脚下挖出的深坑
“我不管你侯今春以往怎样跑船,现在,既然是我陈叫山当了大帮主,我就要把兄弟们的命,装在我心里,捂得严严的,护得实实的,守得好好的每走一位兄弟,就是在我心上割了一坨肉”
“独角龙不是一般的江匪,并非乌合之众,并非流寇散勇”陈叫山望着躺成一排的兄弟,咬咬牙,又看向了天空,语声尽皆苍凉,“三十多个兄弟搭进去了,还不够吗”
这一回,侯今春的头也略略低下了
“以我判断,独角龙的人,现在一时半会儿不会再冲击我们,但他们必定会在鲤鱼湾重兵把守他们在水下设有机关,他们有长枪,有土炮,有弓箭,有元宝船,我们拿什么去拼拿兄弟们的一条条命,去闯,去拼吗”
陈叫山扫视着被土炮炸得惨不忍睹的货船,深吸一口气,突然大声喊,“满仓,把你船上的那一箱子银元抬过来”
起先一直低着头的兄弟,忽地听了这话,一个个地抬起了头,面面相觑
“帮主,你要投降”江五走过来说,“那我们这些兄弟,岂不是都白死了”
对于陈叫山的命令,满仓向来是言听计从的,陈叫山方才一声喊,满仓下意识便转身欲走,刚走两步,却又停住了,回头又看向了陈叫山
“陈叫山,你如果硬要去投降,我拦不住你”侯今春一脸的鄙夷,“那成,你当你的大帮主,你当你的活菩萨,我就先告辞了祝你日后财源滚滚,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侯今春冷笑着一拱手,转身欲走。
陈叫山却仰天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
这一笑,倒把侯今春定在了原地,兄弟们也被笑得一脸茫然,许多人便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了
“帮主的意思是,借着投降之名,把那独角龙的人头割下来,为咱死去的兄弟报仇”面瓜第一个反应了过来,遂即便说,“帮主,我跟你去黄叶铺”
“帮主,我也去黄叶铺”
“我也去,我也去”
所有的兄弟都反应了过来,纷纷喊着
陈叫山走到金娃和银娃跟前,“两位兄弟,你们愿意给我带路吗”
“嗯”金娃银娃咬着嘴皮,点了头
装着满满银元的大木箱,被六个兄弟抬上了岸,陈叫山取过一把刀,撬开了铁条,手伸进去,抓了一把银元,手一松,一枚枚的银元,闪烁着银光紫光,叮呤咣当地重新跌落回木箱里
陈叫山命人找来一个牛皮褡裢,装了一褡裢银元,站起身,吁了一口气,从后腰里摸出手枪,塞到侯今春手上,“侯帮主,你好好守着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