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到了陈叫山前面,“老大,这是这是秋云妹子给你做的,缠着我,叮嘱再三,要我一定亲手交给你”
陈叫山抓起鞋子,细细端详着:这是一双冬鞋,黑条绒鞋面,白色精洋布鞋底,鞋口阔,正适宜陈叫山的高脚背
侯今春突然响亮地咳嗽了一声,陈叫山和万青林,却都不以为意,万青林还说,“老大,你穿上试试看,秋云妹子这手艺”
“哟呵,这哪里来的鞋子”
糟糕,卢芸凤忽然从外面进来了,眼睛直直地瞅向了那双鞋子
万青林咂了一下嘴巴,轻轻拍了一下脑门,瞪向侯今春,眼神仿佛在说“你向着门口哩,咋不给提个醒”
侯今春也很无辜,撇了嘴巴,用眼神在说,“我刚才不都咳嗽一声了么是你们不留意啊”
“嫂夫人货场还有点事儿,我们先过去了”万青林胡乱向卢芸凤打了招呼,一最今春衣角,两人赶紧溜了
陈叫山倒未尴尬,索性抓起鞋子,穿在了脚上,走了两步,兀自说,“嗯,还挺合脚”
“谁还穿这么土气的鞋子,赶紧脱了扔了去”卢芸凤眼睛紧紧随着陈叫山的脚转,幽幽地说
陈叫山呵呵一笑,将鞋子脱了下来,重新穿上自己原先的鞋子,而后,将新鞋递给卢芸凤,“我也不晓得扔哪儿合适,要不,你找个地儿”
“你还有理了”卢芸凤抓起鞋子,便站起身来,欲朝外走去,“你以为我不敢啊”
“芸凤”
禾巧忽然突然从屋里走了出来,从卢芸凤手里取下鞋子,重新放在桌上,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鞋子扔得掉,做鞋的人扔不掉,穿鞋的人的心,也扔不掉,对吧,叫山”
陈叫山淡淡一笑,抓起折扇,在手里团转
卢芸凤此际也明白了禾巧的话意,一笑,“姐姐,回头我也去汉口,看还有多少鞋子,我都数着”
第001章威慑航会
秋正浓郁,树多都秃了,各形状的叶子,皆黄,四处随风飞,天与地,便现萧索之感了
从陈叫山的眼睛望去,汉口,却正蓬勃:那耸立的西式高楼,有尖尖的顶,似春日萌发的笋子;飘扬在楼顶的各色旗子,映着碧蓝天色,春花一般炫;在长江、凌江上,或泊靠、或缓缓开移的大小船只,水手呼喊、回应的声音,汽笛在濛濛水汽里扩散开,码头上搬运工人们,蹲坐一起,喝着烧酒,划着拳此般种种,交汇一体,腾腾在空中,难道不像春天花团间嗡嗡的蜂音
再赴汉口,陈叫山不再是陈帮主,而是陈先生。
起初所穿的短打,而今换作长衫,脖上缠了长长的围巾,头戴礼帽,倒是一把折扇不离手,非为扇风,出于“把手”之习惯了
在西京坐火车时,陈叫山便已给曹会长打了电话,报了火车发车时刻,由此,双脚一踏上汉口火车站的地面,便有一大群的兄弟涌过来,纷纷喊,“陈先生,陈先生,会长在街那边的车里等你”
乐州的事情,皆已安妥:在陈叫山离开的日子,卢家九大分客,十大客首,皆由郑军师领导,郑军师则直接向禾巧和夫人汇报。
因而,陈叫山此行,带了近身侍卫七兄弟,以及他们的嫂夫人卢芸凤。
照陈叫山的意思,芸凤应该先好好在吉灵学校教书的,可芸凤说,禾巧姐姐都有了成果了,我也不能空等着呀再者说,但凡再有给陈叫山送鞋子的人,她得看着哩,种籽是好种籽,也总不能随意在哪块地上撒播
“兄弟,你再不来,我就打算去乐州绑你了”曹保仁从汽车里出来。大步迎上,在陈叫山胸膛狠劲冲了一拳,转头对手下兄弟喊,“来啊,把这位陈先生,给我绑汽车里去,可不能让他再跑了”
说是“绑”。可手下人皆知那是热情相请之意。几个随从笑嘻嘻走过来,躬身。伸臂,拉开车门,“陈先生,请”
在两江航会大院暂歇下,是日一早,曹保仁对陈叫山说,“兄弟,今儿晌午,我们开一个会。你也好认认各路兄弟”
曹保仁乃两江航会的会长,他之下,有两个副会长,一为黄徳道,一为邱大为。
黄徳道年事已高,近于退隐江湖,而那邱大为正值当年。风头强劲
“兄弟,都已是自家人,哥哥也不瞒你”曹保仁深吸一口气,说,“邱大为此人,论驾船经验。论支应买卖,论拳脚功夫,那都是一等一的可他为人张扬,自恃甚高,目中无人,不可一世因而,这么些年来。也树敌颇多,明明是如履薄冰,可他却浑然不知,依旧老子天下第一的架势”
陈叫山听着曹保仁的话,在手里把玩着折扇,便大许已经猜出:曹保仁希望自己入会,成为副会长,让黄徳道副会长顺利退下,以此掣肘、威慑邱大为
显然,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邱大为在两江航会耕耘多年,手下亲信众多,便是会长曹保仁,也常敢顶撞而陈叫山初来乍到,寸功未立,根基虚无,威慑邱大为,何其难也
尽管难,但陈叫山知道:越是如此,越要直面应之曹会长对自己一番期许,如此信任,自己又怎可辜负
心中虽这般想,但陈叫山嘴上依旧说,“这个黄会长和邱会长,我上回来,一个也没见过呢”
“黄会长那时身有贵恙,在麻城休养。而邱会长呢,正带船队去上海,他前脚离汉口,你后脚来了汉口”曹保仁说,“现在,他们都在,大家正好可以见见”
两江航会的会议室,在航会大院的最南头,乃一狭长房间,东西贯通,南窗可视长江,窗扇打开,清风阵阵入室,卷得室内旗幡飘飘
陈叫山甫一入会议室,看见一并排二十张八仙桌并列,两侧靠背椅分置。可以看得出:上首为东,愈朝西的座椅,在航会的地位愈低
会议室中已经来了好多人,曹保仁领着陈叫山一入内,便单手一伸向陈叫山,说,“陈先生”
于是,会议室里的大多数人,便跟着叫了一声,“陈先生”
陈叫山逐个向众人拱手,面带微笑
“你坐这里”曹保仁指着自己左手边一张椅子。
任谁都看得出,紧靠上首,一左一右,两张椅子,定是黄徳道和邱大为的座位。
陈叫山觉得:自己贸然坐了这椅子,恐有不妥处
“陈叫山兄弟幸会幸会,请坐,请坐”
陈叫山正犹疑,要坐到副会长之下的椅子上去时,门口突然传来一声,陈叫山循声望去:一位年近七旬的老者,头发花白,一律朝后梳去,纹丝不乱。一身酱色万字绸衫,上套黑色马褂,侧出纽襻里斜斜吊着怀表链子,金光闪闪
此人便是两江航会副会长黄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