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声音也越来越大,大少可就有点儿吃不住劲儿了,正想壮着胆子睁开双眼,猛听见半空里一声巨吼:“你个兔崽子死到哪儿去了,一天不见人影儿,介时候到这里丢人现眼”
牛二柱听着声音挺熟,猛睁眼一看,四周那是什么旷野荒郊,分明是座废弃已久的码头,码头东西站着不下几百号人,全是短衣打扮,杀气腾腾,自己对面坐着一个粗壮汉子,一脸的怒气不息,竟是帮里的堂把子马四爷,再仔细一看,马四爷身后那群人正是帮里的弟兄,四爷对面儿也是清一色的帮会装束,穷凶极恶,正是死对头山东帮
牛二柱赶紧爬起来,蔫头耷脑的溜回本帮,要再那么躺着,丢的可是帮里几百号兄弟的脸,回头马四爷都能把他刮喽。大少刚站定,一个獐头鼠目的小子就凑了上来:“我说兄弟,你今儿可是抽的哪股邪风”
说话的人也是青帮里的帮众,长得瘦小枯干,还没三块豆腐高,腰里挂着百宝囊,倒显得比腿还长,这家伙平时偷鸡摸狗,胆子又小,也是个不吃香的主儿,外号人称“三耗子”。牛二柱此时还在发傻,也顾不得“三耗子”一嘴口臭,挥了挥手道:“一边呆着去,嘛玩意儿抽邪风,我看你就是嘴欠”“三耗子”也不生气,一撇嘴道:“您了早不来玩不来,这就要开打才来,来了也不归队,自己在那块儿转悠,完了还自己往地上一趴,叫你都不吱声儿,不是是抽风是干嘛儿”
牛二柱闻言一震:“嘛玩意儿,我刚才就在这儿”“三耗子”大嘴一咧:“可不是嘛,你刚才从西边儿跑过来,来了就围着那口铁锅转圈儿,谁叫你都不理,跟中了邪赛的,可不就是抽风么”牛二柱心里一动,一看两拨人中间有一口铁锅,锅里的油已经烧得滚开,再四下一踅摸,周围哪有什么土坑
牛二柱把自从进登瀛楼之后发生的事儿前后一串,可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心里暗叹一声:“这都是命啊,看来今天和山东帮死磕,两帮之间的胜负先不去论,自己绝对是凶多吉少自己那神神叨叨的祖母大半已经知道了前因后果,才一再警告自己别来趟这趟浑水,自己自作聪明去登瀛楼吃白食,多半还是祖母使了什么法儿,叫那老头儿带自己脱险,谁知神使鬼差,被一盆洗脚水破了法,只怕此时已经受了重伤,顾不得自己了,原打算跑到城郊就能躲过这一劫,谁知却不知得罪了哪路神仙,被不知哪里来的孤魂野鬼用鬼火引到这里来,还用障眼法丢了一个大人,这叫啥这叫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该着你死在山东帮手里,你就是想上吊自杀都不行”
书中代言,这引牛二柱进火坑的可都是“熟人”,正是在破瓦窑里拦住花轿的孤魂野鬼,自从被牛管家空手套白狼,白白耍弄一回之后,从此迁怒牛家,不但害得牛老太爷丢官罢职,牛家倾家荡产,还想处处陷害牛二柱,叫牛家断子绝孙。二柱从此就和这帮孙子耗上了,这段纠葛直到牛二柱下关东采参,遇高人用老参和奇花异草做了替身才算了结。这是后话,此处先不细说。单说这山东帮和青帮,那双方是剑拔弩张,一触即发,可那年月讲的是礼法,论的是规矩,啥都能乱,就是规矩不能乱,一旦传出去,被人笑话是小事儿,无处安身可就得喝西北风了。旧社会帮派争斗,一般都是先礼后兵,先是拜码头,攀交情,能谈得拢尽量不动刀子,可也分啥事儿,像这种抢码头,砸饭碗的行径说出大天来也没个商量。双方一旦决定动武,那可就没什么客气可讲了,但也不是上来就打,那是现如今黑社会干的事儿。按规矩先是文斗,文斗分不出上下才是全武行,几百个人捅刀子打群架。
有道是文斗不文,这文斗虽然带一个文字儿,可是和文雅半点儿都不沾边儿。双方先分出主客,主方是坐地户儿,客方就是抢码头的,客方先出来一个,做点儿常人做不到的事儿,主方也得派个人跟着做,要是做不了,那就是认怂了,立刻夹着铺盖滚蛋,要是主方做出来了,客方就得再派一个人整点儿更邪乎的,直到一方认输为止,可也不能无休止的比下去,一般都是三盘定输赢,再分不出高低就得直接开打了。那时候儿混帮会的都讲脸面,双方轻易都不肯认输,所以这文斗也越来越血腥,这边儿卸个胳膊,那边儿砍条大腿,就是换着法儿的比狠,刀刀见血那是常事儿,要是把自己整残了也没关系,你是帮里的功臣,大伙儿养活你
双方把头按规矩洗手焚香,拜了关二爷,这文斗就开始了。山东帮的扛把子是个光头,满脸横肉,一看就是个伸手要命的主儿,只见这家伙,把牙一咬,阴沉着脸向帮众一努嘴儿,山东帮里就走出一个细高挑儿,这人不声不响走到中间,向左右抱了抱拳,二话不说掏出一把攮子,吭哧一声把左手砍了下来这小子断了一只左手,竟跟没事儿人一样,不但一声不吭,脸上居然没有一丝痛苦的表情,看也不看众人一眼,满脸呆滞的回了本队。
山东帮这边儿刚一出手,青帮就有点儿顶不住了,要说这砍手断脚在文斗之中是最常见不过的小儿科,可难就难在不能不能发出一点儿动静,脸上还不能带相儿,所话说十指连心,何况手脚混混们好勇斗狠,凭的是一股激劲儿,也是被一口嚼裹儿和妻儿老小逼出来的,谁能一点儿都不在乎可人家划出道儿来了,硬着头皮也得跟着走,否则诺大青帮要被小小山东帮一举拿下,可就没脸见人了,回头帮主就得抹脖子迟疑一阵,青帮队中也出来一位,铁青着脸也砍了一只左手,这一刀下去,血就跟泉涌的似的喷了出来,那人身子一震,勉强忍住痛叫,转头回了队伍,再看脸上,虽然同样面无表情,可脑门儿上青筋暴露,冷汗就跟水泼的似的下来了。
勉强过了一关,对方又上来一人,这次是脚,不过可不是拿刀砍,这人手里攥一块石头,愣拿石头砸自己的脚面青帮这边儿脸都青了,但见这人仿佛跟自己有仇似的,一下一下砸的分外实诚,直砸的皮开肉绽,脚面上白骨森森,已然砸折了好几块儿。再看脸上,依然是面无表情,毫无痛楚之色,就像那脚是别人的似的。这人砸了好一阵,脚骨整个都碎了,骨头断裂的声音响的人心里直颤,方才住手,一瘸一点走了回去。
等这人砸完脚,牛二柱就看出点事儿来了,不管是这个砸脚的,还是前边哪位砍手的,利索倒是利索,可就有一样儿,全都没流一滴血人都是父精母血,断手断脚哪有不流血的道理自己这边砍手的从回来到现在那血可是没停过,要是不抓紧止住光流血就能流死。看出这一点,牛二柱可就留了心了,他借着火光仔细看看了对方的人,心里就一哆嗦,这山东帮那帮人虽然眼露凶光,如同凶神恶煞,看起来倒也正常。只有方才出头的那几个目光呆滞,脸色青绿,怎么看都不像活人
要说青帮这帮人,那可是都是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人物,打眼前过去一个苍蝇都能分出公母来,今天这事儿不至于看不出有鬼来,无奈对方一上来就把自己镇住了,二百多号儿人全都在哪儿发愁,就没瞧出不对来。简短截说,青帮这边儿虽然心里犯怵,可到底是有名的大帮,手下不乏要脸不要命的亡命徒,当下又过去一个咬牙耍狠的,凑凑活活又过一关,这人可没山东帮的有挺劲儿,回去就两眼一黑,栽倒在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