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终于明白那期间的潜台词,那便是:看,那卑贱的女人生下来的小畜生就是这个德行。
其实钟厉对自己的亲生母亲已经毫无印象,后来在钟老先生的遗物里看到几张照片,自己和母亲在长相上的确有几分相似,但那种感觉依然淡淡的,好像对着一个陌生人一样,还不如那个让他恨之入骨的钟老太太让他毕生难忘。
仇恨也是让人记忆犹新的一种方式。
“聪聪,这就是奶奶住的地方。”寂静的山间,男人的嗓音干净清爽,没有多余的情绪。
聪聪抬头往上看,“爸爸,奶奶的家在地下是吗”
刚刚上来的时候,钟厉就在路上跟他解释了人为什么会死,死了后会去什么地方,很显然,聪聪的理解力和他小时候一样强大,他只说了一遍他就懂了。
“对,奶奶很久以前生了治不好的病,然后就住在这里了,她不能说话,不能走路,我们也看不到她,但是她是可以看到我们的。”
“奶奶你好,我是聪聪,是爸爸的儿子。”
站了一会儿,钟厉带聪聪继续往前走,钟老爷子的坟在另外一处地方,老爷子曾经想过跟钟厉的生母合葬,但钟老太太不答应,不顾老爷子已经只剩一口气,在他床前大叫:生前让我受了委屈,死后还要让我继续忍受耻辱,我是这辈子欠了你们的吗这几十年的夫妻,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你要真和她合葬,我半夜就叫人把你俩刨出来扔海里喂鱼去。
老爷子听得呼吸一滞,叹着气说:罢了,随她去吧。
钟厉带着聪聪往上走,肖雨桐仍旧走在后面,她在思考待会下山就跟钟厉说晚上要去顾家的事,以他对顾云腾的敌视态度,指不定又要发火,不过就算他要发火她也还是要去的。
“顾妈妈”走在前面的聪聪忽然高兴地大叫起来。
谎言被戳破来得这么快,顾辰着实没有想到,以至于她看着肖雨桐的时候显得有些尴尬。钟厉带着聪聪先上去了,肖雨桐和顾辰面对面,可是谁也没有开口。
顾辰到底理亏,最后终于先开了口:“我来看一位故人。”
肖雨桐点点头,可是心里的台词却完全不一样,你来看故人没有错,可你为什么要对我撒谎
多年好朋友,顾辰怎么会不知道肖雨桐心里在想什么,但是有些事情她真的不知道怎么说,而且就算要说也不该是在这样一个地方。
“雨桐,这件事我以后再跟你说,他应该在等你了,我先回去。”顾辰说完低头往下走,她穿着极为休闲,脚上是一双平底靴,蹭蹭蹭就走下去好远了。肖雨桐转过头继续往上走,心里却在想,顾辰最近似乎变得越来越奇怪了。
这几年她在顾家过春节,这两年顾辰大年初一上午和父母吃过早餐后都会开车出去一趟,事后肖雨桐也问过她,她却表现出很神秘的样子,那时候她还以为顾辰有了男朋友,等着她带回去介绍给自己认识,但一年一年下来,顾辰从来没有提过。而今看来,想必是那个人已经不在了吧,曾经沧海难为水,或许这又是一个为感情而纠结到死的故事。
这个世界永远不乏庸俗的故事,我们都是芸芸众生里俗不可耐的一个,感伤着自己,关注着别人。
下山的时候,肖雨桐对钟厉说了要去顾家的事,钟厉听完后冷冷地笑了笑,肖雨桐知道他没有好话,还是补充说:“这些年他们帮过我不少忙,我住的地方是辰辰的,我上班的时候都是辰辰和陈阿姨帮我带孩子,否则我和聪聪不知道在哪流浪。”
“我又没说不让你们去。”钟厉说,“不过你既然是吃晚饭完全不用那么早过去,下午我送你们。”
他说完抱着聪聪下去了,终于也算讲理了一次。
不过钟厉最后并没有兑现自己的承诺,中午的时候他接了个电话就出去了,快到傍晚的时候又打电话来说,有事走不开,不能送他们了,不过他给老唐打了电话,一会来接他们。
肖雨桐其实并不想麻烦老唐,可钟厉电话都已经打了多说无益。下午五点的时候,老唐开车来他们,聪聪看到老唐叫了他一声唐爷爷,老唐顿时吓住,又听孩子说:“是我爸爸让您来接我们的吧。”
老唐的心肝颤了颤,天哪,钟先生竟然和肖小姐都有一个孩子了,怪不得今天钟先生给他打电话的时候口气特别温柔,和平时简直就像变了一个人,仔细看小家伙跟钟先生长得还真像。
老唐原本因为大年初一要出来跑车还不大高兴,这下子乐呵起来,肖小姐已经和孩子住进钟先生家里,他们定是已经很好了。人逢喜事精神爽,新的一年,钟氏应该迎来更加崭新的面貌一个崭新的钟先生,一个脱胎换骨的钟先生。
钟厉考虑事情非常周到,连礼物都让老唐给备好了,可是肖雨桐看着后座上自己的位置旁边摆放的高档礼盒,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到了顾家,聪聪首先给顾爷爷陈奶奶拜了年,立刻收到两个丰厚的红包,肖雨桐在一边解释,抱着歉意说自己失礼了,应该早上过来的。陈若男和顾凯风自然知道她现在的处境,又怎么会埋怨她呢
聪聪又给两位顾叔叔拜了年,却发现顾妈妈不在。
“在楼上。”陈若男对肖雨桐说,朝丈夫那边努了努嘴小声说,“父女两闹别扭了,辰辰吃过午饭就上楼了,到现在都没下来过。哎,人家都说父女连心,我们家这两位啊你上去帮我劝劝吧。”
几分钟后,肖雨桐来到楼上顾辰的房间,她躺在床上,肖雨桐进来她就坐起来了,顶着一头乱发,眼神却十分清明。
“怎么了没事吧”
顾辰拨了拨额前的头发,声音沙哑地回答:“没什么,和我爸吵了两句嘴而已。”
“大过年的,和你爸吵架。”肖雨桐用的是陈述句,可反问的意味却很明显,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你这么做是不是有点不孝了,好歹等年过完,你再去争取啊。
“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顾辰双手掩面,声音哽咽,肖雨桐吓坏了,印象里的顾辰一直乐观开朗,还是头一次见她哭。“我知道很多事情不对,可我控制不了我自己,控制不了雨桐,我好难受啊,真的好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