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关颤抖着偏过头,往那赤红大门之后看了一眼,那红色空间之中的黑色龙影,显然已经消失不见了。
“原来真是母蛊。”单乌的手松开,那条双角金蚕落在了地上,被如意金包裹得动弹不得,而原先在单乌脚边爬来爬去的那只金蚕,甚至十分友好地凑上去碰了碰头。
“滚开,庶民”双角金蚕暴躁地怒吼,随即瞪着小眼,对单乌怒目而视。
“其实你不亲自出面的话,冲着你身上的龙气,我或许还会对你敬而远之”单乌低头对那条双角金蚕感叹道,“结果你不但自己跳了出来,还弄出这么拙劣的造影之术,我就算着急赶路,也不会介意顺手将你拿下了。”
“造影之术”罗关一愣,终于从地上爬了起来,凑到了那扇红色大门旁边,随即他的脸色就开始绿了。
成片金蚕的先声夺人,龙气带来的威压,以及千钧一发之际被单乌从那门中拖拽出来的后怕,再加上单乌突然急冲冲地想要离开的表现,都让罗关的心里隐隐有了惧怕之意,只觉得这些金蚕的王者必然是十分难缠的存在。
却没想到那所谓的王者居然也只是一条差不多大小的金蚕,在不能驱使其他金蚕的前提下,单乌一手便能制服,而那庞大的张牙舞爪的黑色龙影,居然只是这小小金蚕以光影之术玩弄出来的小把戏。
至于这金蚕是如何从那红楼移动到这扇大门之后,只怕与这花海之下交错纵横的暗道脱不了关系。
罗关手中的铜镜一扬,马蹄声便已从那片红色的空间之中响起,下一刻,那八匹黑色的骨马拖着破烂的青铜马车,穿破了一层暗红的帷幕,重新出现在了罗关与单乌的面前。
被耍弄了的愤怒让罗关回头,想要将那双角金蚕碾碎在当下,却被单乌眼疾手快一把抢了出去。
“上车,赶路。”单乌提着那双角金蚕狠狠一抖,周围蠢蠢欲动的金蚕蛊们立即安静了下来,而后单乌跳上了马车,言语之中更是完全将罗关当做了车夫,吩咐起来毫不客气。
“难道这里还有什么可怕的东西”罗关的心头一紧,重又恢复了唯唯诺诺的姿态。
单乌的眼前再次一亮,这一次,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片连绵的石雕。
这些石雕一个个最低也有五丈高低,矗立在这水银河道的两侧,甚至还微微向着河道倾下了身子,所带来的无形压力让罗关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脑袋,而单乌抬头看了一眼那些石雕的面容,只觉得依稀有些眼熟,回想了半天,悚然惊觉虽然每一个雕像之间乍看都是毫不相似,但回想一下,却都微妙地有些像梁惠王的五官面容。
单乌的警惕没有放松,不过到了新的一层地宫之后,他总算觉得心头那一直追赶着的不祥预感平息了那么一点,于是他能够分心,将那只已经挣扎到有气无力的双角金蚕提到了面前。
如意金跳回了单乌手腕上,那双角金蚕的爪子微微晃动了一下之后,终于颓然垂落。
就算这样,双角金蚕依然顽固地抬着自己那不伦不类的脑袋。
“阁下能否告知,一只蛊虫为何会有龙气”
“因为吾本就是真龙天子。”双角金蚕哼了一声回答道。
“一群虫子的真龙天子”单乌哑然失笑。
“当然不是”双角金蚕有些愤怒,“在成为这模样之前,吾可是天下共主”
单乌没忍住“噗”出声来,甚至连一直默默赶车的罗关的背影也在微微颤抖。
“哼,无礼小辈,一路往死路上奔,也就现在还能笑一笑了。”双角金蚕别过头去,用圆滚滚的下巴对着单乌。
“你是说,这地宫深处,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么”单乌伸手别过了那双角金蚕的脑袋,板着脸问道。
“你以为,一个能束缚住那么多的孤魂野鬼不得超生的存在,是你这等凡人能够面对的么你以为这地宫是可以让你来去自如的存在么”双角金蚕龇牙咧嘴地说道,一字一句都仿佛是在诅咒一般,“你以为那些孤魂野鬼,神智都磨灭了大半的存在,真的就会有什么好心么”
“你也变成鬼的时候,才是他们真正会觉得开心的时刻。”
文安提着灯笼来到了水银河边。
他的手里持着一根玉锤,在河岸边上的一棵垂柳身上轻轻地敲了三下。
被敲击的地方凹了下去,而在他前方不远处的河面也猛地下塌,一个漩涡转眼成型。
一叶轻舟逆着那漩涡的走向,转眼冲到了河面,微微晃动了两下之后,漩涡消失,而小舟也已被余波推到了岸边。
文安放下了玉锤,轻轻一跳,落在了船头。
小船纹丝不动,文安的脚步却踉跄了一下,而后在那船头盘腿坐下,轻声地说了一声“走吧”。
周遭那些密密麻麻的孤魂野鬼凑了上来,贴在那小舟的下方,本来应该是两个世界中互相难以触及的存在居然对彼此都仿若实质,于是那些魂魄甚至是有些欢欣鼓舞地,推动着那叶轻舟离开岸边,顺着不断流转的水银河流,倏忽远去。
“地宫深处的存在,比梁惠王那只老鬼还难缠么”单乌追问了一句。
“梁惠王又是谁”双角金蚕似乎是一直处于沉睡之中,直到被单乌血液引动的金蚕们惊醒,所以对于单乌接连的几个问题,他都是一副一问三不知的态度。。
“好吧,你说你曾是真龙天子,这又是怎么回事”单乌只能将话题回到这双角金蚕自身。
“没有怎么回事,当日吾权倾天下之时,心有不满,妄求长生,中了妖道诡计”双角金蚕的情绪低落了起来,“不,那妖道其实也不过一枚棋子或许这就是吾的命运,不管吾在人间做过些什么,最终都只是为了成为这么一条不死不活的蛊虫。”
“其实也怨不了谁,吾这副模样,的确是长生不死。”双角金蚕的绿豆眼似乎是用力闭了一下,将低落的情绪重新隐藏了起来。
单乌的眼角微微跳动了一下。
他想到了追求长生最终成为一个笑话的梁惠王,想到了史书之上那些前仆后继的突然癫狂痴妄了的帝王或许其中就有那么一位,站在人世的巅峰之时,却以倾国之力,将自己作成了一条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