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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姑娘拿着瓷勺在汤碗里搅了得冰凉也不见动嘴。

“咋了这是不想喝就留把我明早喝,弄到碗里凉了,浪费。”杨老爹咳嗽一声问道,见自家三个姑娘都冲自己翻白眼装死只好转向阿祖:“大媳妇儿这是咋啦”

阿祖是新媳妇定要卖公爹面子,便强笑着开口:“山上不知下来了什么动物,跑到妹妹院里瞎闹弄翻了衣服,还弄坏了媳妇的裙子。”

杨老爹吃了一惊忙转向茂兰问:“伤到人没是不是山猫子”

茂菊瞪眼自家老爹:“哪里就是山猫子了山猫子敢白天进来山猫子会爬三米的高墙”这是拿下午二姐的话堵她老爹哩。

杨老爹松了口气:“嗯,能翻墙进来的怕是树猴,要不然就是毡子狸,莫怕莫怕,这两个不伤人。”

茂梅嘟起小嘴:“不伤人但是捣蛋哩,嫂子的嫁衣裙子都被弄破了个口子。”

阿祖心里兜着事装不出笑脸,杨老爹看着新媳妇蔫蔫的样子,猜着怕是心疼坏了,便把饭碗放下:“嗯,你们先吃饭哈,这事爹来想办法。”

在隔壁盯着熬药的冬儿听到喊,便快步跑来扶着老太爷送回后院。

“把伍儿喊进来。”

片刻后,那个一米八的大个汉子从老太爷的院里出来回了外院,把在前水塘晒坝上纳凉的男人们集结起来,讲了老太爷吩咐的事情。

冬儿见到准备得差不多了,便回来叫上屋里无心数饭粒的四个人到了堂屋的大院,透过外院的路口能看到前水塘的晒坝上开始集合的队伍,人人都举着燃烧的火把,便是半大的小子也分到了一支,隐隐的有说话和孩子间打闹的声音传来。

“呀伍哥这是要赶山”茂梅欣喜的问,小跑着往前凑了凑躲在树影下张望。

阿祖也看到了领枪队的高大汉子,他应该就是大家口中的伍哥。还是他领着队,举着火把走在前面,后面跟随着近百米的火把队伍,向着垛子墙大门方向走去。

“唉,不能跟去看。”茂梅巴望着队伍远去遗憾道,她自己也知道就算老爹现在不管自己了,自己这双小脚也走不远地。

“什么叫赶山”阿祖好奇的问,话音刚落便远远的传来了嘭的一声,不是枪声更加不是鞭炮。

“山上冬天吃的少,有时候会招来狼啊、豺狗或是黑瞎子一类的凶物,所以冬天就会这样举着火把然后放响炮儿把这些东西赶走。”茂兰解释说。

“响炮儿是包了土雷的盐罐子,很响吧。”茂菊听着回荡在山野间的巨响:“爹这回咋愣大方哩,以前每次赶山完了他都要嘀咕费盐。”

阿祖静静的站在夜色里听着远处不时传来的巨响,慢慢觉得那块下午一直堵在胸口的闷石头,也随着巨响被慢慢崩裂。

半响,不经意转头看到黑沉沉的夜色里,站着一个提着竹蓝的身影。

“去给少爷送饭”

“嗯。”春儿低声答道。

“早点去,虽说是夏天,但总吃凉的对身子不好。”

说完转身回自己院里去了。

、转动的手镯

六月的闷热还在继续,因为昨晚的赶山活动,今早饭桌上的气氛很是热烈。

“爹,伍哥他们有没有撵到啥”茂梅兴致勃勃的问。

“恩,有七八只兔子。”杨老爹看到新媳妇笑眯眯的样子也觉得老怀安慰,放响炮儿糟蹋掉的盐也不那么心疼了。

“咋没送只把我们哩我让冬儿要去。”说着一推粥碗就要往外跑。

“你老实坐到。”茂兰白一眼毛躁的小妹:“早上冬儿送来我又让拿出去了,七八只兔子说起来多,你不想看看外头多少人”

杨家的佃户日子好过哩,这种好过的定义也仅仅是能吃饱红薯饭,年头四节的时候有百面蒸馍馍,菜园里的蔬菜不用水煮能放点菜籽油清炒,想吃肉那可不容易,别看杨家养了七八十头猪,这猪也是年底出栏送去抵交军人税的。

民国政府在川征兵,虽然贴的布告上写的花一样,什么独子不出丁,富家子用十石麦子代兵役,二十一岁到二十三岁之间的壮丁,二十六岁以上禁招。“征属”发给一千元安家费,死亡有每年给家庭补贴,参军后,家庭税收优惠等等。

但落实在下面就全不是这样子了,年龄只要身高超过一米五的管他多少岁什么独子不独子的,乡保只是将分下来的名额随意平摊在乡民身上,一家里只要有带把的就算一户人家。至于1000元的安家费,扣七扣八之后能到手五个银元就谢天谢地了。

一个银元能买些啥在上海的时候,能买到十六斤大米,或是猪肉四到五斤,买棉布的话能有六尺。当然四川这边物价能便宜些,一个银元能买到八斤猪肉,一条人命就是四十斤猪肉。

杨家是大户,手下有佃户一千六百家,每年分到的征兵名额足有二百,换算成猪肉的话足有八百斤,就算杨家有榨油剩下的油饼子喂猪一头猪出栏也就百十斤而已,辛苦养了一年的猪最后将将能抵过军人税,这还是托了他家当县长大伯的福。

除了军人税还有一个大头是公粮,这个要求按户交纳订下的标准不高,按人头一人十斤。但这个标准是针对中农和贫农的,富农和地主另外有一个称为救国公粮的条约,一年一人十石,一石等于十斗等于一百六十斤,换算一下杨家一户一年就要缴纳八千斤粮食。哦,现在多了个阿祖还要多交一千六百斤。

这些粮食如果用银元来购买价值六百块,阿祖知道自己的亲爹在上海会计事务所上班时,一月的工资才三十五块钱,也就是说她家不吃不喝一年也挣不出来。

羊毛出在羊身上,富农和地主的公粮自然也摊到佃户身上,原本就很高昂的地租变得更加不堪重负。杨老爹是个精明人,他深知要剪羊毛得先养好羊哩,所以自家负担着所有佃户的军人税,保证种地人口不会流逝。自家的公粮当然也包含在了租子里,但不直接收粮食,而要求佃户统一种植油菜,收上来的油菜籽通过自家油坊榨油之后卖出,这个获利比种粮食高得多,所以杨家在这个动荡的时代里,无论是佃户还是主家都过得还算滋润。

过的滋润自然就有人眼红,但敢伸手的却不多,因为杨家的大伯在县里当官,一县之长那是了不得的人物。但这个了不得只限于乡间老民,在这越来越乱的世道里,杨茂德看的明白,自家的大伯那在民国政府、军阀悍兵、袍哥混二的眼里就是屁。

特别是37年全面抗战爆发后,大伯巴结的大腿原二十军军长杨森带着川军出川抗战,原本就跟杨森打对台的四川省政府主席刘湘加强了对川北的控制,杨森的老家在广安离巴中不远,可以说川北这一块是他最后的根基,杨家大伯县长的位置还是他钦点的,这一个绳上的蚂蚱蹦跶不掉哩。

大伯的日子不好过,杨家自然也要帮他分担压力,对于土财主的杨家来说,能做的就是多多出钱而已,这个钱包括粮食、包括银元、也包括烟土。

川外的战争打的惨烈,三四年间这种影响已经波及到了四川的各个角落,原本热血荡荡的抗日征兵已经在各乡抓壮丁的曲调里变了味道,被轰炸的千疮百孔的川南,陆续有难民向腹地逃荒。赶修川陕、成渝等公路,修建空军基地连健壮些的妇人都亲自上阵,有些乡、有些村已经十室九空,关于战争杨茂德看到的是跟阿祖不一样的侧面。

比起川南的难兄难弟,杨茂德更加珍惜眼前的日子,就算没有肉吃但不用嚼草啃树,再说不是还能隔三差五的在山上撞到野鸡和兔子么。

“把你馋得”茂菊用筷子敲敲碗沿:“等中午黄婶子还不烧好了让春儿送一碗来”

“黄婶子烧的怪不好吃。”茂梅嘟嘴到底坐下来往嘴里扒拉粥。

“有吃的还屁话。”杨老爹瞪眼四姑娘:“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