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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着杏红小袄梳了双股辫的姑娘,长得跟新嫁娘有几分像,便猜到是刚刚听人说起的田家小妹,她正微微仰起头在跟田二叔说话。

前头临街搭建的雨棚下摆开着宴席,小楼的二层也摆了两桌招待有身份的客人,米鸿润往楼上看了看,然后走过去对田二叔说:“叔,王队长和四少他们在楼上,跟我上去打个招呼吧。”说完又转向竹子:“到新房去陪陪你姐,前头莫人招呼你坐席,我喊人送一桌到新房去。”

竹子笑嘻嘻的打量新姐夫,见他说话做事挺周全便开心的应了往新房跑去,等转到木楼昏暗的楼梯口,米鸿润回头对田二叔说:“除了四少和王队长,楼上还有位贵客,打过招呼就下来。”阴影投在脸上看不清他的神情,田二叔只觉得有丝阴冷的气息从身边窜过,便抖了抖赶紧点头。

楼上的两桌席面坐得满满当当,推杯换盏的气氛热烈,看到米鸿润进来有年轻的便蹦起来打趣:“米少爷,看过新娘子了咋舍得这么快上来”

“现在天还亮着哩,想洞房也早了点。”一旁的人跟着起哄:“还是赶紧来陪我们喝酒。”

“来来来,结婚的大喜事,该多敬你几杯。”

“哈哈,我看你是不安好心,想把米少爷灌醉了让他今晚睡猪圈。”

米鸿润又是遮挡又是赔罪才从一堆人中间脱身出来,田二叔已经跟四疯子搭上了话,一边应答着一边偷偷打量坐在他边上穿军装的青年男人,等米鸿润过来王队长赶紧跳起来:“哎呦,今天你是最忙的人,我们想吃你一杯喜酒都坐了一上午冷板凳。”

“王旅长,四少,王队,招待不周。”米鸿润堆起笑容连连拱手。

“说那些假打,自罚三杯才是真的。”王队长笑哈哈的说着提起一旁的酒壶,酒是上好的粮食酒窖藏了七八年,虽不是川内有名的五粮液、泸窖和绵竹,却也是附近有名的小角楼,五十二度十分香纯。

米鸿润跟王队长打交道也好几个月了,知道这人阴晴不定说翻脸就翻脸得罪不得,再加上一旁更加得罪不起的王旅长,只得捏了鼻子把酒喝掉。

“爽快。”王队长见他喝了酒,便推了身边的手下给米鸿润腾出空位:“下头就用不着去招呼了吧,来来,坐下来陪老哥慢慢喝,过个年我反倒是更馋酒了。”

“这个我还是要下去转一圈,楼下的亲戚还没打招呼。”米鸿润赶紧推辞:“二叔,劳烦你也帮我下去招呼下。”

田二叔早就拘谨得很,闻声赶紧点头:“哎,成的。”

王队长不满意的顿顿酒杯:“你这人、。”

倒是一旁的王旅长伸手拦了他的话:“让人家下去招呼客,晚上还有一顿,你还怕没人陪着喝酒”

听这话王队长才大笑起来:“是,是,我倒忘了晚上那顿才是正酒。”

四疯子微眯了眯眼也不接话,跟这个王崇明打过几次交道了,此人并不像他平日表现出的嚣张跋扈,应该说是心机非常深的一个人。这回赶着米家接新媳妇的时候来找茬,显然是没安什么好心的,只是连四疯子也没猜到,王旅长还惦念着年前遇到的茂兰和茂菊,又错以为茂兰是米鸿润要娶的新媳妇。四疯子只当他是来给王队长撑面子,想在米家娶媳妇的时候让米鸿润落落脸面,方便进一步削减他在特务队的影响。

中午这顿酒宴请了周边四邻和镇上跟米会计常常打交道的商家,到了晚上除了自家的亲戚就只招待了身份比较高的几位贵客,田二婶和竹子一直在新房陪着新娘,等吃了晚饭端水进来让她梳洗过后,田二婶看看前面小楼上杯影交错,站在门边跟田二叔说:“也不晓得这顿酒要喝到啥时候米亲家咋个安排的我看他家也莫得客房,晚上咋住”

“应该要在一楼打地铺吧,我刚刚看到帮厨的人在搬租来的铺盖。”

“打地铺哩,唉,我们好歹也是他家的正经亲戚。”田二婶有些不高兴的啧啧嘴。

“小声点。”田二叔往新房屋头看看,见林子和竹子挨着一起说着悄悄话:“又没留你长住,打个地铺咋了你不记得36年闹土匪的时候,跑到山里在草瞌笼里都睡了两个月。”

“那倒是。”田二婶点点头:“说起这个,我记得闹过一次土匪冲镇,这镇上死了不少人哩,就是35年的时候吧”

“嗯,后头36年37年各个乡里组织剿了两三年的流匪,不就是35年时候打散的”田二叔在屋檐边蹲下身:“就是闹得狠了,老太爷才费工夫修了垛子墙。”

夫妻两个在外头说起曾经闹土匪的事情,楼上米鸿润他们这桌也说起土匪的事情,王崇明呷了一口酒:“东仓寨子的消息昨年头就有在说,杨县长好像也叫人去查过。”

四疯子打个哈哈:“你也晓得我爹主要还是管政务的,说到武装手底下能用的也就一个警察局的宪兵队,总不能收到点风就把他们派出去,昨年去查问过就是路过的小股流匪,等我爹叫人下去打听早就跑没影了。”

“四少应该比杨县长收的消息多吧听说那一次四少还受了伤,住在医院里头养了个多月。”王队长到镇上这几个月也没少挖消息,比起摆在杨县长眼皮底下的大儿子,他家的老四更加容易被找到破绽。

“说来让老哥笑话。”四疯子摇摇头:“我那是为了女人跟人争风吃醋打架受伤,手底下的小娃们怕面子不好看,才出去吹嘘说是遇到多了不得的流匪。”

“为了女人”王崇明打量四疯子半大娃的身板:“呵呵,我就喜欢你这真性子,听说是刘裁缝家的闺女”

“可不就是她。”四疯子坦然的点头,他和刘圆慧走的近镇上的人都知道。

“就不晓得,这个刘姑娘跟东仓寨子里头有啥关系”王队长揉揉下巴斜眼打量人。

四疯子顿了顿掩饰的呵呵一笑:“陈谷子烂芝麻的旧事,她现在是我女人,有些事情就不方便翻出来再说了。”

众人笑了起来,米鸿润赶紧站起身挨个敬酒,一圈下来脑袋已经开始发麻,他的酒量还算可以但架不住今天人人都要敬他,中午一顿晚上一顿已经超出了他的日常水平。

王队长悠悠的夹了一筷子春笋肉丝吃掉:“四少今年没回县城过年吧”

“嗯。”四疯子点头应答:“我那老爹爱训人得狠,不想回去找不自在。”

他这话有些映射的味道,王崇明上次闹出壮丁被饿死的事情,上头派人下来纠察杨县长也被批了个失察,气愤不过堵着王崇明在县政府大院门口训了他一两个钟头,王旅长被搞得灰头土脸的。

“那难怪四少不晓得。”王崇明脸色僵了僵,怕是也想起了气势汹汹的杨县长:“最近又有人举报东仓寨子收留流匪,我这回下来带了人手,打算明天去碰碰运气。”这话说得好像他明天是要去东仓寨子打打猎。

其实剿灭土匪跟打猎还真是差不多,如果真是流匪那么武装力量比起王崇明带的正规军就差远了,而流匪又小有身家收缴的东西可以自己留用,再者这也算是军功,比起去战场拼命自然容易得多。

四疯子当然知晓东仓寨子所谓流匪的底细,看看王崇明有些意味深长的眼神,暗自揣测会不会是什么地方漏了消息

“说起来年底的时候米少爷也遇到过一回流匪”王队长给米鸿润倒满酒:“据说还收缴了两三条火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