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李顺的体内生了个拇指大小的瘤子,这就是李顺不治之症的根源。”
柳乘风一下子说了这么做,娓娓动听得仿佛如讲故事一般将前因后果说了个一清二楚,这时不但朱佑樘动容,连萧敬都未免佩服柳乘风的心细如发了,只是这一点蛛丝马迹就能猜想到如此多的东西,这只怕整个京师也未必有几个人做到。
郭镛这时候当真畏惧起来了,虽然柳乘风并没有拿出实证,可是柳乘风所说的话却如他亲眼目睹了一切一样,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已经遍布了郭镛的全身,他整个人已是瘫在了地上,嘴唇不断地颤抖着,偏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柳乘风继续道:“既然将目标落在了郭镛身上,这件事就好查了许多,此后我又命人前去河间府探访李顺的家人,才知道李顺的兄长在勇士营中公干,陛下和萧公公想必知道,这勇士营置于御马监之下,由御马监掌印太监一手遮天,谁要安插人去勇士营,没有郭镛的许可,那就想都别想,而李顺的兄长却是在短时间内直接升任百户,这更是前所未见的,不是郭镛一手艹办,又岂能有这般的神速”
“于是,那一曰郭镛郭公公出去给柳乘风传口谕,郭公公问我,李顺审问得如何,我便直接告诉他,李顺已经死了,而当时,我却在暗中观察郭镛的表情变化,最令人生疑的是,郭镛的脸上很平静,仿佛一切早如他预料一样,可是随后,当郭公公发觉我在注意他时,他又变得警觉起来,故意露出惊吓的神态。”
柳乘风微微笑了笑,继续道:“事到如今,柳乘风虽然没有铁证,可是这件事,想必已经很清楚了,郭公公神机妙算,却是没有想到柳某人也绝不是省油的灯,更想不到,李顺的人虽然死了,可是他的尸体却也能说话。”
说到这里,柳乘风盯着郭镛道:“郭镛,你还要抵赖吗”
第一百七十一章: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不需要什么铁证,单看郭镛那浑身筛糠的样子,已经看出一些端倪了。
朱佑樘已经勃然大怒,他不是先帝,最反感的就是亲近的太监玩弄阴谋诡计,更何况郭镛的阴谋诡计耍弄到了自家的身上
朱佑樘抚着案牍,显然愤怒到了极点,随即怒气冲冲地道:“郭镛”
“奴奴婢在。”郭镛将头重重地磕在地上,那弓起的腰椎仍然颤抖不停。
朱佑樘道:“事到如今,你有什么话要说”
郭镛沉默了,无话可说。
朱佑樘的眼中怒意更盛,慢悠悠地道:“滚出去,去中都守陵,不许再回来。”
这样的决定可算是对郭镛网开一面,可是郭镛却没有露出任何的喜色,他只是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看了站在一边闭目沉默的萧敬一眼,反而显得更加恐惧。
中都凤阳也有皇陵,只是这皇陵葬的是太祖皇帝的父兄,那儿可谓是不毛之地,便是被人杀了也无人理会,更何况这一次他得罪的是萧敬,得罪的是司礼监秉笔太监,萧敬就算不杀他,他在凤阳的曰子也绝不会好过。
堂堂御马监太监,原本在这内廷之中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宫中任何人见了,都得小心翼翼地巴结着,外放的镇守太监亦是每年都有孝敬。偏偏他不甘心,不甘心屈居人下,才会落到这个结局。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就是如此,若是郭镛计划得逞,未必不会成为权倾天下的秉笔太监,手掌东厂,傲视内务府十二监、四司、八局,可是现在他满盘皆输,自然该当输掉一切。
柳乘风没有丝毫的同情,或许是在这个世界渐渐地漠然,一颗心已是渐渐地变得坚强起来,又或者是对郭镛生不出任何的同情,换做是郭镛,若是他的计划得逞,萧敬也是他这个下场,而自己不过是郭镛手中的棋子,最后也将弃之如敝屐,或许已经人头落地。
宫中的争斗,直到今天才为柳乘风见识到,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比宫外更加残酷,更加无情。
郭镛咬着牙关,强忍着没有打颤,终于从牙缝处挤出一句话:“奴婢谢陛下恩典。”
他的声音中带着绝望,随即,整个人仿佛苍老了十岁,微微颤颤地站起来,仍旧是弓着身子,碎步告退出去。
正心殿里,仍是沉默。萧敬的眼眸终于张开,随即道:“陛下,奴婢告退。”
萧敬是个很识趣的人,陛下收拾了郭镛,自然也该收拾一下柳乘风了,柳乘风这家伙,不打自招,承认与公主,事到如今,只怕没有这么轻易被陛下原谅。
萧敬得到了朱佑樘的应允之后,慢悠悠地走了,临末时看了柳乘风一眼,脸色仍是漠然,可是眼神里却比以往变得柔和多了。
柳乘风这时候却在苦笑,不打自招,依着他的姓子是不可能去做的,只是晚说不如早说,别人说不如自己老实交代。这宫中,毕竟遍布的是萧敬的耳目,就是宁王,未必在宫中也没有安插人手,上次自己从浴房中大摇大摆地出来,难保不会有人看到,若是这些人趁机查一查,再捅出来,迟早自己也要倒霉。
虽然破获了这宫中大案,柳乘风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当然知道公主对朱佑樘的重要,对朱佑樘的心思,他也算是有了几分了解,皇上的逆鳞不是几句昏聩之类的咒骂,那些言官,三天两天地要求皇上如何如何,朱佑樘虽然光火,最后也没有将他们怎么样。
皇上的逆鳞是他的老婆孩子,朱佑樘和所有的皇燕京有所不同,他的老婆只有一个,儿女只有一双,这就是朱佑樘所有的家当,少了一根毫毛,他都会跳起来龙颜震怒。
柳乘风拜倒在地,在他看来,入乡随俗,下跪并不是一件难以接受的事,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可是这世上的价值观是天地君亲师,给天地、给君王、给父母双亲和授业解惑的师者下跪是顺理成章的事。至于那种抱着一副老子是现代人,一副宁死不愿给人下跪的人,柳乘风已经融入了这个时代,还不至于愚蠢到全世界都要围着自己转,全天下人都屈膝奴颜,唯有自己最是骨头硬。
骨头硬,是要掉脑袋的。
所以柳乘风没有一点压力,对朱佑樘道:“陛下,微臣死罪。”
朱佑樘似乎一直在等柳乘风的反应,见柳乘风此时请罪,一双眼眸,似乎在犹豫什么,脸上阴晴不定,左右打量着柳乘风,似乎难以做出决断。
他沉默了良久,深深叹了口气,才道:“你近来的行书,可有长进”
想不到朱佑樘会问出这句话,柳乘风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了,他点点头,又摇摇头,最后苦笑道:“荒废了一些。”
朱佑樘道:“你起来,写一行行书给朕看看。”
柳乘风站起来,太监已取来笔墨纸砚,柳乘风蘸了墨,提笔写了几个字,朱佑樘负着手站在边上看,不禁皱眉道:“仍旧是刚劲有余,媚态不足。物过刚则易折,行书也是这个道理。”
朱佑樘的言外之意,是要告诉柳乘风,做人要圆滑,不要太过于直冲,否则容易得罪人,遭人忌恨,被人陷害,所以叫物过刚则易折。
柳乘风却是摇头,礼仪方面,他虽然已经融合入了这个时代,可是思想上,仍有一种根深蒂固的执拗,他道:“陛下,行书要嘛刚劲,要嘛媚态十足,岂有折中的道理微臣觉得”
朱佑樘脸上含笑:“觉得什么”
柳乘风道:“微臣以为,刚就是刚,媚就是媚,岂可左右取舍正如阴就是阴,阳就是阳一样,若是不阴不阳,岂不是成了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