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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倘或正面迎敌里应外合,终究兵力悬殊,也难稳胜的。

昏昏沉沉,迷迷乱乱地胡想了一夜。直到翌日正午,院外坊间喧腾起来,人皆奔走相告,吵吵囔囔。穆清几步跨到院内,打发了杜齐去外面听消息。

不出片刻,杜齐跳蹿着回到院内,“唐国公率军回来了。”

穆清也不顾留句话。径直往大门口跑去。杜齐忙不迭地追出去随在她身后。三转两折地穿过坊间小道,城中大道上,果然挤满了人。看热闹的人有之,被探路清道的兵卒赶至两边的有之,殷殷翘盼的家人更是有之。

唐国公巍然坐于马上,身后紧跟着一脸不爽快的虎贲郎将王威。再往后面随行着李家二郎,二郎身后两人。正马上倾身边走边说着话的,左边那人穆清经年不见,倒也认得,正是长孙氏的兄长。长孙无忌,不知他何时亦到了晋阳。五百玄甲军果然又是一个不见,了无痕踪。

她转眼投向同长孙无忌说话的那人。只一眼,便眉眼俱舒了。既见杜如晦完整安好地在马上跨着。她心下笃定,回身召唤杜齐,“走,咱们先回去。”

杜齐暗自嘟囔,急燎燎地跑出来,远远望了一眼便只当未见,这到底也瞧不出是惦念还是不惦念,他却不懂,只自摇了摇头,忙低头紧赶两步跟着她回宅子。

穆清一进门便直往后厨跑,打开她日常放置药包的笥箧,翻腾出一包干艾叶,捧着出来唤阿柳将艾叶撒在水中烧煮,备下沐浴用水。

“要放这作甚”阿柳捏起一撮干艾叶凑到鼻下嗅了嗅。

“才从那满是血污泥腥的地方下来,戾气重得紧,添些艾叶好祛秽。”穆清口中说着,心中还有一句好散散血腥气却没说出口。

一应俱备下了,等了半日,杜如晦却没回来。直到薄暮时分,有人来叩门,传了长孙娘子的帖子,请穆清前去军中饮庆功酒。

穆清接下帖子,打发了传话的人,略一沉吟,回屋简单抿了抿鬓边散发,换过一袭湖绿色一水儿的胡袍,蹬上乌革窄靴,去了发髻间的金簪子,只拿了几枚银钗钉,固牢一个低矮规矩的单螺髻。

阿月见她去更衣,随了进去原想替她配饰梳髻,却见她已自换了这么利落简约的一身。“娘子不换身鲜明衣裙么既是长孙夫人相请,这怕是要失礼了。”

“不听说是请了往军中饮酒么”穆清笑着前后掸抖袍裾,“既往军中去,便是要这身打扮才好。我料想她原是想去犒军,显一显贤德大义,却又畏怯,怕人说她张狂,便打发了人来邀我同往。我若盛装妆扮了,难说也逃不开人说轻狂的,她若有意要拿我挡话刀子,我又何故要白赔给人使。”

阿月立时恍然笑了,“正是呢。娘子只作男儿的爽快打扮,军中大半郎将原就知晓娘子堪比男郎,既应邀给了长孙夫人脸面,又不让人有话柄拿住,教阿郎难堪,正是这理儿呢。”

穆清倒怔了怔,这话若是对阿柳或阿星讲了,阿星年岁小些倒也罢了,阿柳亦不算缓钝的了,只怕也不能一时就醒悟的,阿月竟一点就透了。早几年穆清便觉她灵巧聪颖,惯会鉴貌辨色,说话待人总掂量着来,不似阿柳那般直肠直肚的。原当她出身栖月坊,养成这般光景也在情理中,这两年来竟越发地长进,天资勃发起来。

穿戴妥帖后,穆清出了内室,见拂耽延在院中摸着石凳蹒跚,忍不住蹲下身逗弄了一回,引逗着他唤两声“姨母”,一壁唤上阿达备两匹马来,与她同往。

此时长孙氏亦在往军营的马车中,却是为了一支发簪犹豫不决许久。她出府时已精简了不少发饰,也换下了华贵的裙衫,因要去见二郎,终是难弃姿容,仍施了薄粉,敷上浅淡的燕支,精心配了襦裙帔帛。

手边一支牡丹含珠垂步摇的金簪,华贵夺目。是她今岁及笄之日李世民亲赠的,虽他赠予时只随意递过,却教她心头如小鹿蹿跳,这是他头一次赠她的物件,莫说是名贵之物,纵是一支木簪子,她亦会视若珍宝,自此不离身。

她明知太过惹眼了不妥,已自发髻间拔下金簪步摇,徘徊一阵,又重插回髻上,再想又觉不妥,再次拔下。反复迂回了一路,眼见将到军营,金簪仍在手中握着,一狠心终是插在了发间。

、第一百二十四章 揭竿而起三

长孙氏的马车,与穆清的马同时到了营外。杜如晦正在营外等候,细鳞甲早已卸除,一身玄色的缺胯戎袍,衣袖高卷至手肘处,负手而立,含笑立望着穆清催着马由远及近。及到近前,翻身跳下马,袍裾飞扬,她随手将缰绳抛扔予阿达,满面清甜的笑意,从容地步向他。

长孙氏在马车内端坐了一阵,直直地瞧着穆清,心头涌起酸涩,昨日晌午见着她时,如青莲素立,此时又恍若看到了英华一般,顾氏姊妹果然相像,连情意缠绵的笑颜亦如出一辙,这笑颜一度是她的噩梦。

杜如晦侧头瞧了瞧了无动静的马车,上前一揖,“二郎饮多了些,且众将领纠缠灌饮不得脱身,请夫人移步下车,随在下进去罢。”

长孙娘子忙整治起脸上无瑕的笑容,撩开帘幕,袅袅下车。回头低声嘱咐跟随的侍婢,将后头的两车的酒拉进营中,自掩去心头的些许失落,向营地走去。穆清侧身向后退让了一步,请她走在前头。

长孙氏的容色艳绝,入到营中,一路诸多兵卒一时看得呆怔,忘记了行礼,她倒也不气恼,维系着精致的笑容,大度颔首相向。

前头几员郎将簇拥着二郎,踉踉跄跄地走来,勉强站直了身子,与长孙氏互礼过,尽笑闹着去拉扯她身后的杜如晦。见穆清亦在,便径直唤她“七娘”,从旁的兵将听见唤“七娘”,俱多少听闻过她,遂从各方围拢来,笑向她拱手,无不带着敬意。此敬意却异于对长孙氏的那番。竟是如同并肩共战的弟兄一般。

李世民醉眼迷离。全然未在意长孙氏的到来,只胡乱的向穆清一抱拳,挥手含糊不清地向围簇着他的郎将们道:“七娘七娘之功。从不曾谢过,虽不能同咱们男郎一处,拜将封侯但,七娘。的恩惠功列”他使力拍了几下自己的心口,“全在此处了。”

也不知是哪一个递过一只盛酒的浅碗。又有人取过一小坛子酒,替她倒了一碗递到她跟前。李世民举起手中的小酒坛子,脚下原地晃悠,步履错顿。挤开身边簇拥的人,便要上前敬她酒。

穆清抿着唇笑,并不接那酒碗。却直取过那替她斟酒的郎将手中所持的小酒坛子,抬手还敬过李世民。仰面大口灌饮,一气儿倒灌下去大半坛子酒。李世民豪赞一声好,周遭赞好声一片。倒教长孙氏立在那处进退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