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负,解救万民于水火之中,振中原之威于四野。”
李公仿若受了惊吓,一下从座中立起,下到堂中,躬身亲手扶起杜如晦,“克明此言差了,天下乃黎明百姓的天下,我李家怎承接得起如此重负”
“那便请李公垂怜,替黎民镇守江山,莫再推辞。”杜如晦仍躬着身不肯起。
李世民亦拱手深揖,“世民愿替父亲效犬马之劳,父亲莫再推让。”
屋中十来人一齐高声请愿,请过数次,李公重重一跺脚,哀声长叹,“也罢,也罢。我辈当为天下先,诸位的意思,尽在此了,若再不受岂不有违天下。”
随即他那盛情难却的神色便教振奋替代了,志满意得地向众人宣道:“自此便再无隋,改国号为唐,大兴城更名长安,立意长治久安。”
众人连声附和,无不欢悦昂扬。
杜如晦长出一口气,身子还未站直,外头又急匆匆地跑来一名家仆,瞧着屋内的情形,一时不敢进去,只在门口磨蹭,目光却不住瞟向杜如晦。
“你,进来回话。”李公面对屋门,见有家仆在门口焦急徘徊,恐错失了消息,指着他命他进来回话。
那家仆进了屋,向李公一礼后又转向杜如晦拱了拱手,“杜先生府上来人传话,说顾夫人适才诞下一位小阿郎,母子俱安。”
杜如晦两眼立时放了光一般,方才还慷慨激昂,此时却语无伦次起来。屋中诸位皆上前恭贺,不知是谁,挥手大笑道:“克明的长子,竟与我大唐同日而生,倒似是上苍送来报信儿的,可巧不过。”
李公正是喜不自胜时,一听这话,面上喜色更浓,哈哈大笑两声,踱至杜如晦身边,拍了几下他的肩膀,“这孩子投生得正是时候,便以国号为名,唤作锦唐,如何既为神使报信儿,当护佑我大唐一统,山河锦绣。”
穆清抱着新生的孩子,一团软绵绵肉呼呼,她本渴盼了多年,如今就在眼前,她却僵直了胳膊,不知如何是好。抱了一会子,有侍婢轻轻走进内室,向她屈了屈膝,“阿郎说不必抱四郎出去行礼,只教在后院由女眷们倒弄便成。”
今日是三朝洗儿日,因李公亲赐了名,又皆知杨侑已决意禅位于李公,永兴坊中这座低敛的宅子,便再无法平静,从天亮开始络绎不绝的车马,填塞了大半个永兴坊。
穆清明白他的意思,眼下低调已然是不成了,便不必再添无谓的张扬来。阿柳走进来,看她还靠坐着,急忙催道:“厢房内夫人娘子们都到了,怎还不准备准备。”
穆清将孩子递给身旁的乳母,身子气力未复,便由阿柳扶着略作了些妆扮,携着母乳往行礼的厢房去。乳母抱着小四郎在各位夫人跟前一一停过,听几句吉祥话,最后被抱到了长孙氏跟前。
长孙氏伸出一根手指头,小心地碰了碰婴孩幼嫩的面庞,歆羡又新奇地瞧了又瞧,她身后端着金盆的收生婆心里焦急,却也不敢催促,只待她瞧够了,方才抬头笑着向穆清道:“究竟还是像顾姊姊多一些。”
七手八脚地完成了洗儿礼,阿柳将备下的洗儿钱分予众仆婢,又照着穆清的吩咐,另赏了两名收生婆各十端软绸,人尽欢喜。
康三郎到底没敢同长孙氏抢风头,她赠了一只金盆洗儿,康三郎也不好再送一只过来,只得将那备好的金盆收起,不知从哪处寻摸出一颗硕大的蓝色宝石来,镶成一只璎珞圈。穆清一见便知他必定已重新开了商道,不若这原产自迦湿弥罗的宝石又从何而来。
及到午后,送礼的道贺的行礼的,三三两两地散去。穆清靠在锦靠上,长长舒了一口气,才阖眼睡了片刻,又有人来报,不得消停的一天已教她生了厌烦,正要打发了,家仆却禀,来人称自金城郡母家来。
、第一百六十六章 金城离殇一
穆清腾地从半榻上坐起,任是身子再乏,眼皮子再酸沉,也挡不住她此刻心头的激动。“可是我阿兄来了快些请进来。”
家仆忙不迭地出去通传,穆清互绞着双手紧盯门外。不到一刻,家仆领着一人进来,却不是庾立。一身胡装的叶纳笑吟吟地跟着家仆走进来,身后另有一名长随,一望便知并非家仆之流,恐怕是亲兵充扮的。
“阿嫂。”穆清站起身上前迎她,到底才生产了三日,又应酬了大半日,脚下不免虚浮。叶纳忙伸手扶了,“站起来作甚么,快些坐下。”
方才进永兴坊时叶纳还愁寻不到门户,打听之下,街坊邻人皆道,今日适逢杜府的洗三礼,大门口不挂牌匾,停驻车马最多的那家,便是了。依着这法子寻,果然好找。
“不想我来得正是时日。”叶纳大笑着,露出雪白的牙齿,汉话比起几年前已说得十分顺溜,“年前接着信,我便要来的,你阿兄恐你们初到大兴,多有忙乱,不让我来添乱。前一阵算着时间也该到日子了,他倒着急打发我来,日日催着,可巧赶上了洗三礼。”
“阿兄怎未同来”穆清笑问。
“他走不脱。”叶纳一面取出备好的见礼,一面环顾着四周,压低嗓音道:“薛家在金城称了帝,正大肆捕杀异己,你阿兄说越是这个时候他越不能离开金城”
一阵心悸,穆清只觉昏头涨脑,一把抓起叶纳的手,“都这个时候了,他还不肯离开金城郡么”
叶纳被她的反应唬了一跳。结结楞楞道:“他,他只说,瞧着打小在一处的情分上,二娘不会难为他。”
情分穆清心底冷笑,情分于二娘而言,是一块连野狗都不要残渣,她瞬间明白。缘何他要紧催着叶纳来大兴望探。他做了杜如晦亦曾做过的事,昔年杜如晦将她骗回余杭,如今庾立又将叶纳送来她这里。只怕此番薛家真的再不能容他。
穆清心口一阵刺痛,唇角却使劲往上扬起,将手中抓着的叶纳的手轻轻按下,“阿兄做事向来有分寸。二娘,他也是深知的。阿嫂不必忧虑,便安心在我这儿多住些时日。再过一阵大军出征,克明又要随军去,偌大的府。留我守等,想着这日子也不好过,却不知阿嫂肯不肯留下多伴我一阵”
叶纳心思单纯。自忖庾立与七娘皆说无碍,她便深信了。犹豫了一阵。又露出了明眸皓齿,用力点了点头,旋即四处转头探望,“孩子呢快教我瞧瞧。”
乳母抱着孩子上前,叶纳紧张地接过孩子,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中,见他吐着小小的舌头,粉嘟嘟白嫩嫩的小拳头一上一下地挥舞,甚觉有趣,一面细瞧一面问道:“来时听说是赐了名儿的,叫甚么名儿”
“以国号赐的名,正名唤杜锦唐,因怕这名太大,孩子还细幼着,压不住,私下并不这么叫,只唤四郎便好。”穆清回道。
“怎是四郎”叶纳倒奇了,“分明是大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