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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些甚么,却又未说出一字来,双手随着凝滞的眼神,空悬了两息,兀自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穆清心头一松,终是能专心地挑选她的节礼。

手中择选着各色稀奇物件,耳中听着康三郎绘声绘色地此次往西州贩货途中的趣事儿,别有一番惬意。

“七娘,有桩奇事,不知杜兄可曾提过。”康三郎忆起了甚么似的,忽然提到,“这一遭回来的途中,在邸店中听闻了一桩官司,说是朝中有人,为圈占田地,惹出了一桩人命案因在朝中有势,这事儿便教生生地压了下来。”

穆清一怔,放下手中一只镌刻了卷草纹的琉璃盏,惊诧地抬头看向他,“田地拨分,自有制可循,再不就是因着圣上赏赐,那也有谕旨可依,何来的圈占一说,更不必说还闹出了人命,究竟何人这般大胆”

康三郎犹豫了一息,带着小心,语速极快地回道:“外传是尹德妃的父亲。”

穆清挑了挑眉毛,不再往下说,又闲谈了些别他,收拾了拣选出的物件,嘱咐阿柳去结算银钱,辞别了康三郎,便带着四郎匆匆归宅。

、第一百八十五章 李代桃僵二

元日拂晓时分,穆清睁开酸涩的眼睛,外头燃柏枝爆竿的声响一晚不曾停过,便是自家,阿达与杜齐两人亦是每半个时辰要燃上一捆,以示节庆。

昨夜她担心四郎教这“噼噼啪啪”的大动静惊着,过了三更还往厢房去瞧了一回,不想他倒全然不惧大声响,小脸埋在软枕内,睡得香甜。穆清稍安了心,回正屋内室,躺下才要迷迷糊糊睡去,又是一阵爆燃声,直反反复复到天明。

她半支起身,正要撩起厚重的夹帷幔,却教杜如晦一把捉住了手腕,“一晚不曾好睡,这会子又作甚么起这样早”

听他的声音不带一丝粘滞,似乎早已清醒,穆清缩回手臂,“今日元日,你不必往承乾殿去请好么”

“自是要去的。”杜如晦睁开眼,微微有些吃惊,“怎么,你亦要去么”

穆清无奈地轻哼了一声,“恩。”

“你若不愿去,大可推脱兄长新丧,无心欢宴,任是谁也说不得你甚么。”

“这话我何尝不知,却是非去一趟不可了。”穆清皱了皱眉,“秦王妃使人递了话出来,如今,郭婕妤怕是不好过。”

“郭婕妤”杜如晦一惑,转而明朗,“阿月”

穆清点点头,话在舌边打转,事关宫闱隐秘,她不知说出来是否会给他招致祸事,心中选拣着话要说,择了好半晌,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干脆坐起身子直说了,“郭婕妤,遭太子烦扰有好一阵。聪颖通达如她,若是寻常,早已自行打发了事,而今却甩脱不掉,往秦王妃那处去求援手,恐着实为难。按说,宫墙内的事我原该只作充耳不闻。闭目不见。只是,只是阿月终究跟了我这些年,既知晓了。便撩不开手去。”

杜如晦淡淡地“嗯”了一声,面色平常,不起一丝惊异,并不当一回事。“行事留神着些,莫将自己绕了进去。”

他这不咸不淡的神情。倒令穆清讶然,莫不是早已知晓了这档子事不成,她心内忽然一动,试探着道:“郭婕妤的事。并非偶然亦并非她貌美至极引人窥视,实则太子与齐王,秽乱后宫。也不是一两遭的事”

杜如晦依旧安闲地躺着,只随意搭问上一句。“这也是秦王妃透的风”

他的意态使得穆清愈发好奇,当下也不答他的话,接着探道:“尹德妃因与太子有些苟且,平素勾结着互通有无不说,她更是依仗着圣上的隆宠,时时进言偏帮包庇太子”穆清停下口,小心地瞄了一眼身侧的杜如晦,他睁着眼一言不发,眉心稍稍聚拢。

她暗自横了横心,径直道:“太子回报予尹德妃的,可是不少,往远了说,待他荣登之后尹氏一族的安稳和权势,从近前说尹德妃的父亲,私下圈占了安定郡郊良田数十顷,更是为此打杀了人性命,满朝盲视,只作聋哑。”

杜如晦霍地从床榻上坐起,脸上的闲适平静一扫而光,扶上她的肩膀,“你从何处得知此事”警觉中竟是隐约透出些慌张。

穆清心中突然一片雪亮,年节前便见他忙得不着家,大约正与此事相关,问他,又不肯透露半点口风,显见他是抱定了主意不让她搅合在其中了。此时他这般反应,恐怕这事儿牵涉深广,盘根错节,甚是棘手。

见她怔怔地坐着不答话,杜如晦眼神在她面上一转,一壁放下捏着她肩膀的手,一壁点头,“是了,贺遂兆与康三郎眼下俱在京中,你若想知道怕也不难。”

“我为何不能知”穆清心内大致能猜着答案,只是忍不住跟着问了一声。

杜如晦起身撩开帷幔,下床取过他那袭暗绛色的夹绫袍,自穿戴起,“虽说宫中秘辛扬散出去也是滔天的祸事,但你终究是局外人,便是掺合其中出了个把主意,以你的手段,想要独善己身并非难事。私自圈地却比不得宫闱秽乱,土地乃国之根本,容不得半点闪失,而今竟起了这事,深究下去,必定有一场凶险,你若身处乱局中,教我怎能不慌怕。”

穆清跟在他身后起身,默默地在案前摆放了束发所用的银篦幞头等物,待杜如晦在案前坐下,她才慢吞吞,且心神不宁地问道:“这场凶险,你避不开么”

“穆清,只怕我避不开,也不能避开。”杜如晦从铜镜中凝望着她的脸,昏暗的烛火将她的忧虑衬得愈发明显,他叹了口气,抬手去握穆清垂在他肩头的一只手,“这便是当初为何要选二郎的缘由,这些年越发的明证了,圣上也罢,太子也罢,皆非济世之才。才刚握了些权势在手,乱世未平,百业未兴,便已开始结党营私,顽纲弄权。这才刚立了国,百姓们方才有了些盼头,便起了这草菅人命的事,日后待要如何前脚才出了隋帝的龙潭,转眼又要落入新贵的虎穴中么那我近十年的出生入死又所为何”

穆清默了半晌,轻点了点头,“二郎,确会是个心怀天下的明君。我却只是一介妇人,心怀自不比你们男郎来的辽阔,天下那样大,我的胸襟容不了,所能容的,不过就是一个你,一个家宅罢了。倘若没有你,一切与我便毫无意义你可明白”

杜如晦握着她的手不觉紧了一紧,动了动唇角,终于温和地笑起来,“今时不同往日,便是为了你与四郎,我亦会小心保全自己。年节中不兴说这些,莫再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