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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婢子们知,待阿郎归来再为筹办。”胡姬脆生生地一气儿说了一串。

穆清有些哭笑不得,这胡姬真个儿是热情过头了,白使她唬了一跳,再同她纠缠下去,恐要耽误事,于是她绽开一个笑,摆了摆手,“你瞧着我何时同你家阿郎客套过,改日若要酒了,自是要来讨要的,今日倒”

一语未毕,身后突然一阵喧腾,哄闹起来,原本市道上人虽多,各行各的,秩序尚好,此刻也不知何故,糟糟地乱成了一团,瞧不出是谁挡了谁的道,谁又撞倒了谁,仿佛成了一堆拆解不开的乱麻线。

穆清只觉手腕上一紧,方才还满面堆笑的胡女瞬间抹去了脸上的嬉笑,一手握持了穆清的手腕,一面扭身要往酒肆中走一面急促着道:“顾夫人快随我来。”

穆清不由自主地抬起脚,回头冲着阿达与杜齐一扬手,三人便一同闪身入了店肆中,跟随着那名胡女,径直走到了他们惯常所用的隔间跟前。

胡姬移开隔间的门,回身让出了入内的道,脸上已恢复了适才热情甜美的笑容。穆清踏进隔间的脚步还未站稳,抬头便是一双桃花笑眼直撞入眼。

“贺遂将军安康。”穆清半屈了屈膝,眼角瞥到贺遂兆面前的案几随意丢着一串拆散的钱串子,却并未觉察到他在听见那声不冷不热的问安时,眼角眉梢间一晃而过的怅然若失。

也不待他答话,自顾自地走到窗边向外一探。只见方才街面市道上的杂乱人群尚未散去,自上而下瞧得分明,众人原是在哄抢地下的散碎铜钱。混乱中两名身着土色短褐的身形显着有些怪异,再仔细一瞧,两人竟是左右夹持着一个小个子男子趁乱往人堆外拖去。

穆清恍然,离开窗边转身再礼,“多谢贺遂将军解围。”

贺遂兆嘻嘻一笑,“我瞧你离城几日,回了城不紧着归家抱四郎,反倒绕行至东市,像是要往春明门去似的,就知其中必有些端倪,故跟了一程,果然是遭人盯梢了。”

他取过案几上一只净白瓷的杯盏,注了一盏茶水递予她,迈了两步行至阿达跟前。阿达虽一贯不喜他,只他如今终究是位郎将,忙躬身抱拳要行礼,却教他伸手架住。“阿达的身手贺遂不疑,解决个把鼠辈原不为难,只是”他瞟了穆清一眼,挑眉嬉笑,“七娘慈悲,恐是下不去手,这腌臜事,便由在下代劳了罢。”

穆清手中轻轻转着净白瓷的杯盏,瞧着楼下逐渐散去的人群,铜钱已教人捡拾了个干净,方才哄乱中异常的那三人也早已不知去向。她心头只一个疑问在跳动,他是如何知晓自己出城了几日,难不成遣了人日夜盯视着也好,他既有这样的闲情逸致,粗重活计便丢予他去做好了。

于是她放下杯盏,面上扬起极为醉人的微笑,“贺遂将军能者多劳,七娘便厚着面皮坐享其成了。”

贺遂兆微微一怔,便迅速沉陷在她突如其来的温言软语中,仿佛将将就着杯盏饮下的并非清茶而是酒肆中的最为甘冽酒液。

“既贺遂将军已知晓七娘连日来的去向,还烦请将军再多操劳一回,将余下的事料理了。”不等他回过神来,穆清又是好整以暇地一礼。

“你要我作甚么”贺遂兆反倒认真起来,眸中一贯的浮浪瞬时尽数敛了去,郑重其事地注视着她,“无论你要作甚么,只管与我说,替你赴汤蹈火正是求之不得。”

怎说着便要绕到这话上头,穆清垂下眼帘有意想避开他的注视,那边阿达的怒视已向他投去。她忍下想要扶额哀叹的冲动,收起几分顽笑,清了清嗓子,“请将军送一名得力的医士往安定郡走一遭,多备烧灼伤药,待那病患性命无虞时,将他们一家悄悄地接来长安,崇化坊中安顿他们的住处不日我便会使人备妥。切要速速的。”

穆清一气儿将话说完,贺遂兆却并未如她所料那般满口应承下。他的眉头慢慢聚拢至一处,虚握起拳,食指与拇指抵住口唇,沉吟半晌不语。

“方才还满口赴汤蹈火的,现下如何不说了”穆清笑吟吟地讥诮,“也罢,贺遂将军身负长安城戒守重任,原就辛劳,再要将军分神理会那些糟碎事儿,是七娘思虑不周,僭越了。那便不劳动将军大驾,七娘自能作成。”说罢一欠身便朝着隔间门口走。

“七娘。”贺遂兆慌忙唤住她,“举手之劳的事,并非我不愿,只是杜兄出征前嘱托,万要替他看顾好家小,不教七娘搅进搅进朝堂之事。”

穆清顿住脚步,难怪她的行踪教他摸得透底,适才步入隔间,乍一见他,还只当是偶遇,顺手替她解决个麻烦而已,岂料自己的一举一动尽在人掌握。她心底暗暗叹了口气,她的性子杜如晦又怎会不知,她早该想到他必然不会放任她在长安横冲直撞,而贺遂兆果然敬忠职守,倒正是托付对了人。

她回眸淡淡一笑,“那一家人,原也是我随手替克明安置下的,如此,你便只当时替他行事了罢。日后秦王跟前,这一份跑腿的功劳我便赠予你了。”

贺遂兆极为认真地看着她,“在秦王跟前争功,至多不过是拼上性命罢了,想在七娘跟前立个把功劳,却是难比登天。”

穆清不置可否地抿了抿唇,“此事有劳贺遂将军,不扰将军公务,这便告辞。”言毕她领着阿达与杜齐直直走出隔间,风动翻飞的连珠骆驼纹布帘的缝隙间,仍是留予他一个冷清清的背影。

、第一百九十章 李代桃僵七

临近春末,秦王率兵浩浩荡荡地从晋州回至长安。满城的人,不论是百姓还是矜贵的官眷,皆欢天喜地地迎回了各自的牵绊,金光门前很是热闹了一番。

趁着金光门的沸腾,无人留意到两驾毫不起眼的马车通过了延平门的检视,笃笃悠悠地晃入城中,从大道转入坊间的砖石道,少顷便悄无声息地隐入崇化坊的拱形石门后头。

一连数日,满城的欢跃方才渐熄下去。人皆说秦王一冲乱军的主力队阵,刘武周便忙不迭地召拢部众,慌慌张张地逃往突厥北地,再不敢来应战。此一战便小胜收兵,班师回朝。从郎将至兵卒,自是俱齐整完好,无一折损。街头坊间,秦王的功绩教人议了好些日子,便是杜如晦,亦跟着受人称道了好一阵。

此时穆清坐于简单的青篷马车内,车外不时传来“杜长史”的招呼声,她撩起窗格上的帘幔,偏头瞧几眼马车一侧安坐于马上的挺拔身形,初夏的灿烂阳光在他的脊背肩膀上勾勒出沉稳从容的线条,不时转过头向唤他的人颔首微笑。

前日英华还在家中抱怨,此战太过无趣,尚未舒展了拳脚刃器,便要收兵。说是凯旋,实则几乎未战。偏秦王回朝那日,秦王妃顺利诞下皇孙,虽说不是长孙,却因是秦王的长子,不免要以此次讨伐刘武周为由头,大行封赏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