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长生说:“上冰。我们来练抛接。”
冬歌脸色微微一变。
在谈论起专业时,贺长生总是格外认真,话也会多些:“我看过很多你的比赛视频,各方面都很好,只是协调度还差一点。在我们双人滑里,抛接是必修的功课。每次训练,我负责抛,小方负责跳。抛起的高度不能低于15米,小方落地时,要求必须是单足,跳落的距离起码在5米以上。”
冬歌没说话。
贺长生眼睛亮亮的劝说:“我知道你们单人滑做类似的训练会少些。因为我们要和同伴磨合,必须一次次练习,摔了再练,练了再摔,直到练出肌肉记忆来,知道如何与同伴合作,抛接、落地,才是最完美的。不过,你如果能把这个项目练习好,肢体协调度会有很大提高的。”
061说:“不行。”
冬歌抬起头说:“嗯。开始吧。”
061:“”人民教师的尊严呢。
但他也很快反应了过来,动手扫描了贺长生的虹膜,将他的记忆画面倒带。
画面定格在了昨天中午,娄思凡对贺长生又哄又劝又诱导,可谓煞费苦心。
池小池一边换冰鞋,一边问061:“六老师,还想劝我吗”
061说:“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说着,他往冬歌的水杯里添上了一勺盐,搅匀,以备不时之需。
前五次抛接,冬歌顺利完成。
从第六次开始,他就开始不断失误,脸色也变得有些差了。
贺长生以为他是因为在前辈面前失败难堪,为他鼓了鼓掌,又伸手去拉他:“起来吧,再来一次。”
握上他的手掌时,贺长生摸到了一手的冷汗。
他略有点诧异,却也没多想,再次伸手揽住了冬歌的腰,把他托举到半空:“ready”
冬歌小声说:“贺前辈,放我下来。”
贺长生:“”咦。
他听出冬歌语气有点不对,立刻把人放下来。
冬歌脚刚一落地,就踉跄着滑到场边的应急盥洗室,伏在池子边控制不住地剧烈呕吐起来。
跟到盥洗室门口的贺长生急了,拍着他的后背:“怎么了这是”
不习惯
不会啊,对他们来说,这样的转速和圈数都不算什么吧。
冬歌的确是很难受的样子,掐着胃直发抖,直到什么都吐不出来,才脱力地往地上坐去。
贺长生看似面无表情,却已被吓得脸色煞白,把他背起来,一路连拽带滑地来到休息处,把他的水杯拧开:“给你。”
冬歌的头发湿漉漉的,接过水杯啜饮两口,轻声道:“谢谢。”
贺长生没说话,低头看自己的冰刀尖。
冬歌握着水杯:“贺前辈不问为什么吗。”
贺长生说:“你不想说我就不问。”
冬歌说了实话:“我对跟人亲密接触这件事有点心理阴影。”
贺长生看着他泪湿的睫毛,眉头紧皱:“吐成这样,只有一点”
冬歌没说话,只低垂下了眼睫。
贺长生马上展开了正常的联想:“你放心,我对你没有别的想法。”
经过长时间的观察,061发现,池小池的反应是有针对性的。
一是接触人的态度,二是接触人的年龄。
池小池的身体就像一台雷达一样,如果接触他的人是对他抱有过度好感的,他就会立刻产生排斥反应。
此外就是年龄。
冬歌的教练是一个中年男人,哪怕是轻微的接触,池小池都会反应得很厉害。
而相应的,和年纪相近的人接触,他的反应会轻很多。
因此,跟贺长生在一起,池小池的反应其实不至于这么大。
首先贺长生的年龄摆在这里,其次,他抱池小池抛跳的时候就是单纯在抱他,和扛一只米袋没太大区别。
但关键是
“是手。”冬歌答道,“手和手直接握在一起。我不大习惯这种感觉。”
贺长生想了想,说:“我没听别人说起过你有这方面的问题。”
冬歌抿抿雪白的嘴唇:“别人都不知道。教练也知道我的肢体协调度还有加强的空间,跟我提过很多次,让我找搭档练习抛跳。可我不想让别人知道今天我以为我坚持一下能撑住的。果然还是不行。”
贺长生看着他发红的眼圈,心软得跟什么似的。
他沉思片刻,问冬歌道:“如果我戴手套呢。”
冬歌:“嗯”
贺长生:“我不直接接触你的手。我们都戴手套。这样你能接受吗”
冬歌斟酌了一下:“大概”
贺长生淡褐色的眼睛猫似的圆亮:“以后如果想做抛跳训练,来找我,我带你。”
冬歌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贺长生说:“我知道你的秘密,我就能尽量照顾你。”
冬歌难得露出了拘谨的一面,微微一点头:“谢谢贺前辈。可是”
贺长生很明白他想说什么:“这是我们的秘密。我不会告诉别人。”
“那娄哥”
贺长生本来想拍拍他的肩,但手刚抬起来就想到了冬歌的难处,立即把手缩回,抓住冬歌的随身包带,发誓似的握紧了。
不会说情话的人,说起承诺来总透着股笨拙的认真:“别人就是除我们之外的人。”
第57章 冰上的恋歌十四
起初娄思凡并没想太多。
贺长生的性格他了解, 交给他一样任务, 他说做就会去做,丝毫折扣都不会打。
果然, 周一的时候, 本该去训练的冬歌请了病假。
上午训练结束后, 娄思凡去找了贺长生,问冬歌怎么了。
贺长生也很惊讶:“他请假了”
娄思凡说:“他交了假条和诊断书,说这周五回家的时候右脚扭了一下。”
贺长生说:“不对啊, 我周六还带他去练抛跳了呢。”
娄思凡听到这话,心里顿时有了数。
他笑道:“真是,傻孩子一个, 干嘛在这上面撒谎。是练习的时候摔着了吗”
贺长生想到了少年发红的眼眶和毫无血色的嘴唇。
“可我不想让别人知道”
难道他是在抛跳里摔伤了
对撒谎这件事, 贺长生算不上行家里手,索性避而不答:“我去看看他。”
而在娄思凡看来,这就等同于默认了自己的说法。
他披上衣服:“我跟你一起去吧。”
敲开冬歌房门时,冬歌正躺在床上看书, 看到他们进来也只是清清冷冷地一点头。
娄思凡走到他床边:“冬歌,我们把病号饭送来了。你脚没事吧”
他把右脚缩进被子里:“还好,小伤。”
娄思凡说:“你别不上心。对吃咱们这碗饭的人来说, 腿脚的重要性仅次于生命了。”
说着他转头去征求贺长生的认可:“长生,你说是不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