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字一句地说,声音落下后,便低头看她。那双黑色的眼睛中有自己的倒影,明明这么清澈,却让他在这瞬间看不透她在想什么。
还是不相信那就让他把当时情景再重温一遍。
两人相对而立,弗里茨伸手做了个枪把的动作,指在她的额头上。他眯起眼睛,沉声道,“1933年的某天,身为冲锋队一员的我因执行任务而受伤,然后就在这里碰到了你。那时,我用枪指着你,逼你救我。”
林微微本想嘲笑他故事编的不错,可一抬头,却撞入一双碧绿的眸子。这双眼睛,和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子完全不同,闪着幽光,仿佛装着另一个世界。它们犀利而欺凌,很可怕,让她想起了丛林里中的狼。她不由打了个冷颤,想调戏他的话硬是卡在了喉咙口。
故地重游,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历历在目。记忆就如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开一发不可收拾
昏暗狭小的巷子里站着一个肩头负伤的男人,鲜红色的血顺着手臂一滴滴落在地上,汇聚成一滩小水塘。他用枪威胁着女孩,那冰冷的声音,不带半点温度。
去把那人的衣服剥下来,给我换上
按照我说的去做,不然我一枪毙了你
时隔那么久,自己说过的话,本以为会随着时间推移而忘却,没想到还深深地印在脑海中。明明就是第一个遇见她,可是最后却云过不留痕,最终在她心底什么也没留下。
弗里茨不是演员,可此时却比任何一个演员都演得要逼真。当他将手指顶在自己额头,又说出那些话时,林微微怕了。明知他不会真伤害自己,也知道这不是真枪,可还是忍不住一颤。他陌生的目光,反常的举动,还有这些不着边际的话,真让人有点时空交错的错觉。这家伙该不会是被邪恶力量上身了吧
她兢兢战战地推开他的手,将手心贴在他脸上,小声地问,“你,你你是在和我开玩笑吧”
“这就是曾经的我。”他说得斩钉截铁。
林微微飞快地接口道,“我还是喜欢现在你。”
见她脸色苍白,弗里茨缓和了一下神情,手指掠过她的前额,撩开她的碎发,道,“你害怕了”
林微微点头,不由埋怨,“你干嘛吓我”
“没有,我只是叙述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
她沉默了一会儿,问,“你真是1911年出生的人”
弗里茨点头。
她想不通,“我怎么会跑去1933年”
“穿越,就像我怎么来到这2011年一样。”
“那我是几几年几月几日穿的”
“2012年3月4日。”
还真有具体日子啊她急忙追问,“你怎么知道的”
“是你自己说的。”
“我”她指着自己,还是一脸狐疑,“好吧,就暂且按你说的,我是这个日子穿回过去,那然后呢之后又发生了些什么为什么你没留在过去和我一起花好月圆大团聚,反而和我一样穿越了呢”
“因为”他的脸色有些难看。
久等不到答案,她催促,“因为什么啊”
“因为你在那年代选择的人,不是我。”
“不是你”林微微哈了一声,说笑道,“那选择的是谁该不会是那位里宾特洛普老先生吧。”
她本来是随口胡诌,没想到弗里茨的神色变得更阴沉了。
“真是他啊”不会吧爷孙恋,这也太重口了点。
才这么想着,就听见弗里茨在那头咬牙切齿地道,“不是他,是弗雷德。”
他这是怕我去找里宾老先生对质呢。林微微一脸了然,不等他回答,又问,“那你说,我当时为什么没选你”
这么一个仪表出众,又床上功夫一流的大帅锅,就这样被抛弃,天理难容啊。
憋了好半天,他才吐出一句,“我伤过你。”
这年头谁没伤过谁,她好奇地问,“怎么个伤法”
“杀了你。”
“为什么”
“因为当时的种族法。”
林微微点头,“你是高贵的日耳曼人种,我是低贱人种尼玛还是一处虐恋情深的戏码。”
弗里茨抿唇不语。
“那你说,你又是怎么穿到这里来的”
“1945年战死。”
“可这和你继承那笔遗产又有什么关系呢”绕来绕去,又绕到了起点。
“这是我自1937年起存在瑞士银行的资金。”
“这么说来,你现在继承的遗产,其实就是自己在穿越前存入的资产”
他点头。
林微微笑着推了他一下,又道,“你就编吧。”编得还挺像一回事。
“我没有编。”
穿越与反穿越一个不少,还说没编她咬着嘴唇瞧他半晌,最后叹息,“行了,我知道你不想告诉我你这笔遗产怎么来的。我不再追问你就是了,你也用不着开几百公里,大老远地跑来这里神叨叨地编这个故事来忽悠我。”
说了半天,她还是不信,弗里茨脸色一沉。
见他黑着一张脸,很不开心,林微微忙安抚道,
“哎,你别生气呀。我只是就事论事,你说的故事实在太让人匪夷所思了。你说我一个生长在高科技现代社会里的人,除非我自己穿了,亲眼所见,不然还真是接受无能。随便遇上个帅锅美女,就说自己是古穿今,这事要搁你身上,你信不”
“我”
不等他把话说完,林微微就急着打断,“别说你信,鬼才信。这可是有违科学,有违信仰的。”
说得也是,想当初微微和简妮的性格和处事风格那么相似,他也没将两人联想成一个人。
见他沉默,气氛压抑,林微微讨好地拉了他一下,道,“好啦,不管你是穿来的,还是石头里蹦出来的,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我们在一起,将来也不分离。”
这话他爱听,无论是弗雷德还是鲁道夫,他们都是过去式了,只剩下他一个,是活生生存在于她的世界里的。只要她不在乎他的过去,何必再去花精神纠结呢,反正站在她眼前的就是他,不再是集中营的看守,也不再是纳粹军人,只是一个重生后的平凡人弗里茨。
想明白这点后,胸闷顿时消散了大半,弗里茨伸手拉住她的手,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