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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祯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终于到了离开京城之时,崔娴带着家人将行李搬到船上,郑朗却在中书交接。

赵祯赶了过来。

还有两个人。

郑朗回京两个月时间,又下去了。自十七岁勉强的青年时代起,这一过便是二十几年,除了中书呆了几年,大多数时间就在为了宋朝,东奔西走,南下两广,远到交趾,北去契丹。

一个大臣做到这种地步,又没有什么野心,赵祯心中感到很是侧然。

郑朗的故事又提醒了他。

自己看不到母亲感到很惨很惋惜,但郑朗的儿子至今有没有看到郑朗

破例让赵念奴抱着孩子出来一见。

真相还是没有人能想到,以为郑朗与小公主的关系仅是守护骑士关系。郑朗南下时小公主曾出来一拜过,这次南下又是好几年时间,未必南下,但至少会在下面呆四年。皇上这是表示器重,才让小公主出来一拜。

赵念奴盈盈一拜,眼中闪过万般表情,眼光渐渐柔和下来,跳动着一份思念,一份牵挂。

郑朗也看了她一眼,生过孩子后,略略比以前发福了一点,隐隐地变成一个清俏的少妇,还好,看不到憔悴。有了孩子就是不同的。

然后又看了一眼自己这个不敢认的儿子,不算太瘦,一张大团脸,有点象自己小时候的样子。不是完全像,大家也想不到。李贵正用一对大眼睛瞪着自己。

想抱过来亲一个,不敢。

又从赵祯以及几个宰相身上扫了一眼,最后无奈地说:“陛下,我走了。”

“莫急,朕来送送你。”

赵祯越隆重,大臣越不解。毕竟这几年对郑朗确实薄了一点。真相最终要揭开的,但不是现在。

一直送到皇城门口,赵祯才停下脚步。然后他又蹬上城楼,一直注视着郑朗逐渐消失在远方。郑朗同样时不时回头看,看着八月微凉秋风城头上那个消瘦的身影,郑朗忽然没由来的一阵心酸。

秋天是好,天高气爽,五谷丰登。但秋天来了,冬天还会远吗

第七百六十一章 学生

那一刻,仿佛是心有灵犀一般,赵祯心中隐隐一痛。

“父皇。”赵念奴扶住赵祯。

“奴奴,我没事。”赵祯又站直身体,向远处凝视。若不是因为女儿,赵祯隐隐地在心中也将郑朗当成了好朋友,好兄弟,尽管一个姓郑一个姓赵,一个是君,一个是臣。他有足够宽广的胸襟包容,有足够的智慧去判断。

庞籍与富弼对视一眼,有点儿艳羡,不过艳羡不管用的,换自己是没有办法做到郑朗这一步,就是不怕这个苦,也没有这个智慧做出这么多惊天动地的大事。

赵祯抚手道:“终于看不到了。”

“父皇,郑相公仅是下去治河,不是在岭南,还时常会回京的。”

“殿下说得对。”庞籍也安慰道。

“你们不懂,以前朕还年青,那时候章献太后刚去世,朕得知了章懿太后消息,时常不乐。郑卿便进宫为朕抚琴,朕说你想做一个媚臣,郑卿说臣不想做媚臣,但臣的性格也做不来诤臣,只想做一个良臣。臣为陛下抚琴,是为未来一个好皇帝抚琴,而非是取悦陛下。又问朕,你做好一个皇帝准备吗”

赵祯倚着栏杆,也渐渐老了,老了就喜欢回忆,回忆当初,脸上浮现出一抹温柔的微笑。

“朕当时不懂,实际郑卿也不懂,但他当时老气横秋的样子,朕时常想到,就想笑。那一句问得倒也切中,朕不知其意,随后发生了种种,才知道做皇帝的艰难。然后他就与朕一边抚琴一边谈论治国的道理。其实他当时也想简单了,不过不容易,才多点大。还真让朕学到许多学问。那时候朕就想,等他再大一点,下去勘磨勘磨,朕就将他留在身边,好好载培。没有想到,这一下,就下去了,这二十多年来,十之八九是在下面各州各府飘着。朕愧疚啊。”

“富卿,朕听说了他避开楚州一事。”

“是有这么一回事,楚州因为昔日韩信,郑郎害怕别人又放出谣传,于是改去泗州。”

“韩信是否有反意,有待争议,况且呆在泗州处理事务也十分不便。下诏书吧,让楚州官员替郑卿准备一栋宅子,不用太奢侈,估计郑卿也不喜,能住下郑家上下即可,速去码头向郑卿传诏,改去楚州。若谁用楚州韩信做文章,朕必严问不怠,即便在暗中做文章,朕也要严查到底。”

“喏。”

“他对功名利禄不大喜,这算是朕能为他做的一件事。”

“喏。”

然而赵祯依然站在城楼上,久久不去。

郑朗徐徐南下,许多人欢呼雀跃,发财机会来了,是发的国家财。两亿多缗钱,换成银子,得用几万辆马车拉。这么多钱帛,分一分,自己就发达了。

然后问题就来了。

不仅是水利,主要就是地的纠纷。

第一个是大运河的地,实际上新运河开通,就有一个重要的作用,不仅是通航与调节河水,还有灌溉作用。许多荒地将会因大运河出现变成良田。新运河长达一千多里,侵占的耕地面积会达到六十万到八十万亩,不过新出来的耕地,足以弥补这些耕地损失,另外还使许多贫田变成良田。从耕作意义上来说,对朝廷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但不能就地调节。

客观的原因,新耕田未必就在侵占的耕田附近,大多数人不大愿意离开乡土。看看江南便知道了,两广那么多耕地等着百姓去耕种,可有的佃农依然租着别人的田地度日,正是不愿离开家乡的缘故。

主观的原因,是无法调节。

黄河一来,冲得一干二净,那是天灾,不能怨谁。但朝廷修河,性质不同。或者说这是封建朝代,可以强迁,可以设城管,可以用推土机,但认真分析,不是那么一回事,推土机敢将农民活活铲死,但敢铲乡长镇长家的房子么尽管宋朝内政更开明,同样也不敢。不要说乡长镇长不敢惹,平民百姓官员都不敢做得太过份。这才是真实的北宋前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