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弟您最是心善。得,上回大伙出去打猎,还剩着几挂干肉呢,一会完事了过来取,送予你家老婆孩子吃。”
“承您的情咯”王粗鲁笑着摆摆手,敲开门走了进去。有什么可怕的,将军不也是人么
素朴的营房内燃着“孳孳”炭火,大将军玄柯正在执笔写字,墨黑的发高高束起,着一袭素色暗纹长裳,举止端端,好不风雅。
只向来干净整洁的地面上却凌乱散着一地大小不齐的废弃纸团,满桌子的墨滴四溅
嘿,心乱了当然写不好字。王粗鲁抿了抿大嘴,一壶忘川老酒摆上案:“嘿嘿,将军在练字哪”
“唔,”低沉的嗓音,若不细听俨然仿若无声。玄柯眼皮儿都不抬,手中动作依旧。
只那“川”字,轻重不匀,该施力的施不够,该直的偏不直,哪儿有平日万分之一功底恼得他大笔一顿,一纸素白宣纸又揉成团扔了出去。
两道俊郎眉峰深凝着,看似严肃,却分明的心不在焉。
这哪里是练字,分明是单相思麽想当初老子追婆娘,连马步都蹲不稳,一天屁股不知道砸地上多少次,何况是写字这般龟毛的活了
王粗鲁自认身经百战,见将军如此深陷痛苦,倘若再不打断他,都不知道要苦到什么时候,咳了咳嗓子:“咳咳酒凉了”
玄柯一瞬恍然,抬起头来:“唔几时进来的”
“刚才等了好一会儿了。”王粗鲁嘴角抽抽,该死,神志都恍惚成了这般。小青娘的法力也忒大了吧
“那个不是过两日要上路么好久也没回去了,平日也剩不下几个银子,想给老婆孩子买点什么都凑不出来将军您能不能提前先预知三个月晌银咧”他虽然愚笨,却也知自己的正事该先办,尴尬咧着嘴角,挠着头,偌大个壮汉却扭拧个像个羞赧小伙,好不别扭。
玄柯顿了笔,瞅着桌上那壶温热老酒,严肃皱眉道:“哦,买酒的钱天天有,孝敬妻子的银子就要借了这等于是公然行贿,若然不是看你平日有功,罚你跑上”
“诶诶,罚我跑三圈错错,十圈、十圈都可以原是镇上酒家老板娘要回乡,满屋子的酒都贱卖了,小的才去凑了几壶热闹”王粗鲁讪笑着双手接过银子,多少年在将军手底下混,最是知道这家伙嘴硬心软了,尤其在银钱用度方面,哪里肯真正为难人。也就是青娘这丫头,与将军一般的冷脾气,不然也闹不到这份上。
摆着大步走到门边,忽然记起来张大海交拖的事,看将军这会儿语气还不错,兴许能讨个准话出去显摆一个。便又扭着粗腰回过头,嘻嘻笑道:“噎那个,过几日不是上路了吗小青娘他们要不要也备上一部行头”
“什么行头”哪儿想到玄柯豁然抬头,但闻小青娘,原本就肃冷的俊朗五官却瞬时如若千年冰霜:“军营之内,莫要提及无关之事方才受贿于我,原还想放你一马,既如此,自去草场领罚十圈”
乖乖,刚刚还说不要罚再问下去是不是银子都要收回去了王粗鲁整张黑粗的脸都要抽起来了,才准备回去呢,可不得多准备些力气伺候自家媳妇,这么罚下去,二弟都起不来了
只觉得后背一股阴冷嗖嗖冷气袭来,赶紧地提了酒就要往门外溜:“吖没听到没听到”
身后却又传来一声深冷吩咐:“酒留下。”那口吻,军令一般不容拒绝。
作死啊,一会说不要,一会又让留下,折腾老子啊吓得他酒葫芦也不要了,拍着屁股险些在门边跌了个狗啃泥。
“怎么样怎么样什么态度”原本空旷无比的营房外忽然“呼啦啦”围出来一群将士。个个一脸的戏谑八卦,分明地等着看热闹麽。
“什么怎么样不提那女人还好,差点老子都吓尿了”王粗鲁使劲地拍着胸脯,瞅着众人挤眉弄眼的诡异模样,这一刻忽然才明白过来:“作死的老海头,拿老子开涮啊”
人群外便传来老者“哧哧”浅笑,阴阳怪气的嗓音:“诶别,老头我可没逼你去。是谁胸脯拍得砰砰响自己应下来”
一众人等唏嘘哄笑开来。
张大海得意了,这没脑袋的老粗鲁,回回挖坑都自己跳下去。又问:“我说,他到底是应了没应应了我好去备行装啊那可是咱未来的将军夫人呢”
“应,应个毛死要面子活受罪,老子可不掺糊了”王粗鲁啪嗒往地上一座,黑脸气哼哼的:“我就奇了怪了,做都做了,人都是他的了,闹成这般是个什么意思”
“怕不是将军果然那方面不行吧。上次人青娘自己也那么说的。”勤务营的大牛挠起了脑袋,他可是坚定的大将军不举派,无数的事实为依据么不是
气得张大海一巴掌盖下去:“该死,那还不是你造的谣滚回去喂你的马”嘴上训着,自己却猜度起来:“不是说那老板娘这几天门都不敢出了么怕不是正准备成事呢,就被你们这群王八蛋给搅和了,不然咱将军这般生气做什么”
哦呀早没想到呢。
果然姜才是老的辣,偷情多了总结的经验也万般精辟。周围顿时一众唏嘘,对麽,那天晚上找着二人时,一个只着单薄青衣,脸色诡异冷白;一个衣裳不整,气息虚浮却原是来不及收拾呀难怪大将军一路紧揽着青娘,冷着张脸一句话不说;难怪青娘埋着脸,羞得几日不出门不见人拆人家姻缘可得损阴德呢,罪过罪过
一时间草场上唏嘘感慨声此起彼伏,好似这几日的各种惩罚忽然的有了原由,将军的形象也不再那么可怖了。
真心不怪将士们八卦呀,多少年过去,当初和将军一般大的、比将军小的,如今都成了家有了娃,却只见将军辛苦打战,恪守边关,身边连个暖床的女人都没有,万般冷清。如今好容易找到动心的,哪儿能白白让她这样跑掉
众人戳着王粗鲁道:“听说老板娘都要走了,你和杨参将可不得赶紧地想个办法将军爱面子,豁不出去,咱脸皮厚,可不得帮着撮合撮合才是”
土丘上积着厚厚的雪,这样冷的天,呵气都能结成冰,巴不得日日窝在床上睡着,才懒得出门活动。青娘可不知自己有多羞、多没脸出门,单薄的身体裹着一件素花大袄,正端着小碗在给川儿喂饭呢。
许是在军营里饿了几天,川儿这两天吃饭倒是挺乖,端到嘴边便大口大口的咽下去,再不像从前泥鳅一般四处乱钻。只不知那个怪脾气的男人到底给他施了什么法术,这几日竟是没白天没黑夜的嚷嚷着要“大大”,但凡一个不慎,必颠着小腿往军营方向晃,恼得青娘没少在他的小屁股上拍巴掌。
那天夜里做了那样的事,她可是真心没脸再见将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