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最衰弱的时代。”
第四卷 是情是爱 第三十三回 千年恩怨今再论六
昭元想起这座城市曾经的惊人繁盛,深深叹了口气,一时默默无言。要知望帝也曾经略略提起过,说是有的人被长期压制磨成绝望之后,可能会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心理,就是会认同那些压制这对自己的压制,甚至主动去表示理解、乃至推波助澜。即使这种行为本身并不能有什么通常意义上的好处,但却可以令自己的心理期望主动降低,能够把敌人的压迫当成是不压迫,把别人对自己本来应有的平等看作是恩赐。于是,这个人平时就能轻松一些了,甚至还能有一种“别样”的快感。
为了避免旁边同胞对自己消磨志气的批评,这些人常常会特别喜欢拿敌人最英武、自己最糜烂最衰弱的时代来作对比,从而说明自己等人就是比别人低等,自己等人就是应该被别人压制。因此,自己的行为只不过是认清现实、顺应潮流而已;而鄙视自己这样的人,则都是心胸不广、不愿意承认别人的优点。如此一来,往往会形成群体暗示和恶性循环,甚至能够导致曾经拥有辉煌过去的群体,不知不觉间自己阉割自己。
杜宇曾经说过,这种人其实是有意无意地想要混淆一个区别,那就是自虐者与咬牙正视自己缺点、面对敌人优点的人的出发点不同。真正头脑冷静、愿意学习敌人优点的人,当然也能够,而且也必须去面对这样的时代。但是,他们却从来不会去从压制自己的那些人的角度出发,去幻想那种对被压制的自己来说,本应是痛苦的快乐。同时,他们更加不会去把描述、歌颂乃至吹捧自己被压制的时代,或是歌颂压制自己的人或群落,作为一种获取娱乐的方式。而在自虐者的眼中,敌人的胜利和荣耀就是一切。他们根本不愿去想,敌人的荣耀也许只不过是一种停留于历史原地的重复,甚至根本就是后退。在他们眼中,压迫自己的人的荣耀,比自己本身的荣耀,更加能让自己兴奋。
当年的这个泛泛描述,似乎有些违背杜宇曾经灌输给昭元的另外一个原则,也就是“邪不胜正”的原则。因此,无论是杜宇还是昭元,都曾经本能地有些回避,经常只是把其作为一种很虚幻的可能。可是现在,宝相夫人一族的遭遇,却又逼得昭元不得不去重新面对。
这一切既痛苦,但而又暗合痛苦现实的扭曲,已经令昭元越来越无法不相信宝相夫人所言。现在的他,已不但为这些贱民的遭遇而难过,更还莫名其妙地特别郁闷:难道这一切还真有实现难道道理本身,也会有内在的矛盾难道杜宇也是矛盾的么难道只有矛盾本身,才真正是不矛盾的
宝相夫人就象是也感觉到了昭元的思维困境,默然半响,慢慢又道:“再到后来,我们这些还守卫死城的一部,见情形已如此无可挽回,也就对在诸国内部慢慢恢复尊严的策略绝望了。我们只能困守此地,还不敢大行繁衍,因为我们生怕引起他们注意,那便会连这最后的一点种子都保护不住。这个时候,想要彻底移居别处的想法,自然又占了上风。但在这千百年的犹豫中,当时别的原来人烟稀少的地方,现在也渐渐多了人,要移居那些地方也就更难了。我们的智者在苦苦思索中,终于无奈地觉得,既然再也无可靠民口而胜,便要去着眼于我们一个个本来便已少的可怜之人。这最后的希望,自然便是人人都能以一当十,才能保全希望。”
昭元若有所思,道:“怪不得你们这里似乎人人都会些武功骑射之术。”心头却想:“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你们才这么点人心中有旧,只怕还是根本无法与敌人大规模对敌。”宝相夫人凄然道:“这些打斗武功,在我等文明之时本是甚为受鄙视之事,现在却终于成了生死攸关的大事。于是我们族中长老便要想创绝世武功,以求人人都是武中高手,才好对敌。”
昭元一怔,几乎失笑道:“你们要用武功来两军对阵武功一道,首在强身健体,次在近战肉搏。若论战阵及远,其实并无特别实效。两军对阵,动辄数万甲士万千弓箭,相距又远,腾挪空间又少,还要防备箭雨。不要说普通人的资质和功力,便如大梵天那样有盖世神功,也难奏奇效。真正大军对战,首重的应是双方勇悍之心,站阵整齐,和纪律严明,再就是装备射程兵甲之利等因素。至于武功中的许多腾跳换位特长,反而容易扰乱阵形,并不实用。是以一名侠士能敌人十名普通士兵,可万名侠士却难敌万名纪律严明的甲士,道理也就在此。那等一人能力敌万军之事,若当传说也就罢了,若是真的相信,那便与白痴无异了。更何况武功并非人人都能有大成,你我都是练武之人,当然应知这个道理。你们那些长老想要以此来单人自保,或还有益,但若是要用来重振当初之尊严威风,只怕却是走入歧途了。”
宝相夫人木然道:“可是当时别法都已走投无路。你说除了这一途外,还能有别的什么办法,能够让我们相信希望”昭元微微一愕,也觉除了这以外,也确实别无他途。况且怎么说,有武功也终是比完全没有好。他默然良久,终于又道:“结果如何”
宝相夫人缓缓道:“我族受不世之屈,族中人人都是极为感愤,此略一定下来,自然便是数百年不绝地呕心沥血。我族中长老费了千百年心血,想要创出一门惊天动地的神功,可是却终于还是无法完成。”
昭元奇道:“这是怎么回事天下武功虽多,但还不都是人创出来的贵部早已开化数千年,智慧绝然不低。而且观夫人和度母等,才智都非寻常之辈。集贵部数百年精英才智和悲愤之心,所得之力之智自然非同小可,怎么会还创不出来”
宝相夫人凄然道:“他们满心悲愤,一心都想要创出世上最强之武功,要求都是极高极高。他们边练边创,边创边练,中间总是去与别人暗中比试。往往他们一发觉自己有一点不如别人的地方,便即废弃,改用别法。可是这样频繁改来改去,却终于一事无成。”
昭元想起他们的执着与困顿,也自伤感,轻轻叹道:“武功之道,贵在精研,只要功夫深,各种武功都有大成。当今天下武功,无不是千锤百炼出来的,一代代都有人在添砖加瓦。虽然你们如此悲愤发愤,别人却也不是傻子。你们一心要自己所创的武功盖过所有世人,那只能是妄想。他们如此执着,虽然令人感动,可练功之时最忌心浮气躁,创功想来就更是如此。如此强迫自己,到头来只怕过于好高骛远,反而什么都难得到。”
宝相夫人眼中流下泪来,道:“他们虽都是聪明才智之士,按理说绝不会完全不懂这个道理的。可他们在心中满腔悲愤驱使之下,以及同仁的相互鼓动下,却全然不肯去想这个道理,只是一味地苦苦用心。等他们终于醒悟到这个道理的时候,却已太迟了。”
昭元奇道:“这怎么会太迟但得认明道理,自然后世受益,又怎么会有太迟之说”宝相夫人道:“因为他们呕心沥血练了那半截之法后,见难有所成,心中悲愤自然无可发泄。到后来的时候,他们竟然一代代都是发了狂,临死之际也都还胡言乱语不绝。再到后来,终于有些清醒些的人,声声告诫后人千万不可再练。后人见前人如此情状,自然也是谨尊其嘱。结果本来一件人人奋发的事情,数百年后却又变得人人畏之如蛇蝎,避之惟恐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