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话中气来看,虽然武功亦是甚高,但还比自己差了些。因此,如果能擒住此人要挟,自己或许还真能有一线之机。即使允许他带血魔随身相卫,这等突发之事,他也未必能来得及指挥。昭元自己也知这实在也是死马当活马医,确实太过明显,便连自己也不相信能真骗得他来,但总还是存着万一之想的。但现在,此人显然对自己的想法再明白不过,自己之计自然难授。
那人见他不语,忽然又笑道:“其实歃血为盟,也不是不可。我这里自有盟鼎,我便派人送之过去,你先歃血,再行回来我自歃血。而后我先誓饮,你再誓饮,趁着天色未黑,便能早早定心。如此虽然麻烦了些,却也还是成礼。不知公子意下如何”昭元冷笑道:“你为长辈,当你先歃血,我再歃血。”那人道:“世界是年轻人的,自然你先歃血。”二人都知对方根本无歃血之意,但既然还未点破,自也都不肯先当傻瓜自行割面。
周围人众都是静静如木偶一般站立,似乎很认真地在听二人在讨价还价,无一人发出半点杂声。他们弯弓张箭之势已维持了许久,依然极是严整,无一人之势有丝毫之懈。昭元看在眼里,对这些自人蛊中训练的人更是暗暗心惊。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但那边包围自己之人也渐渐燃起火把。背向瀑布和旋涡的一面,已是灯火通明,依然可说是纤毫毕现,只是自己这些石头间暗了不少。
昭元叹了口气,心头更加绝望。要知他先前之所以并不立刻绝望翻脸,就是盼望着夜幕来临之后。那个时候水面昏暗,夜色朦胧,自己或许还有机会。但现在他们悄无声息地燃起了这么多火把,队形丝毫不乱,水面依然是无可躲藏。而且那血魔现在似比白天要灵活许多,已不住地在岸边来回而动,似乎就是在防自己。昭元知人蛊有惊人的持久力,那么血魔定然也是耐力惊人,自己绝然耗之不过,何况自己还无法用饭休憩,他们却能轮番休息如此想来,自己的前途,究竟该如何是好
他正万般苦恼之际,忽然又听那黑衣人朗声道:“老夫本可将你一举而杀,最多也就是多耗几日将你饿死饿晕。但杀了你实在可惜,再说老夫也一向极有诚意,极有耐心。今日虽然不能歃血,却不代表明日依然无此可能。今日老夫就先退一程,以显诚意,让你可放心休息。待明日想清楚了,我们再谈。”说着一挥手,那些人都一层层退了下去,不一会就撤退得不见踪影,竟然也没有一点声音。撤到最后,甚至那血魔也退了下去。视线之内已真的孤寂一片,除了宫云兮外再无一人。
这一下倒是大出昭元意料之外。但他直觉便知这黑衣人最终目的,应该不是将自己做成人蛊,就是杀死自己。现在那黑衣人如此做,明显不是什么好心。无论如何,那黑衣人有这许多人马,随便一招都能将自己逃路封死,根本不可能留这么大漏洞给自己钻。
昭元略想了想,似乎猜到了一点,疑心他是引诱自己冒险,就如自己引诱他放血魔深入水中擒自己。只要自己出了水面,那时候血魔等突然截住自己归路,自己又往哪里逃血魔似乎本来就与黑暗为伍,夜间反而会帮他大忙,而且血魔先曾吃过自己的亏,这次肯定有所反制,自己绝对无法能冲过他之拦截。那个时候,自己便只能死或降,任人宰割。
昭元心情更是悲凉,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宫云兮轻轻道:“完全没有办法了”昭元道:“先别灰心,我会保护你的,最多我们一起死。”宫云兮轻轻一叹,在他怀中钻得更紧。
昭元仔细思索,只觉今晚实是最后的机会。否则的话,若是到了明天,无论是精神上还是体力上,都绝对再无法支持自己去与他们对抗。而且长期泡在热水中,武功定然会颓废不少,甚至本身就要被泡烂泡软。可机会在哪里昭元根本无法回答,心头也不由得暗暗苦笑:“那黑衣人怎会不知我想利用这黑暗他肯如此,自然是先知道我已无机会,甚至我的机会更是他的机会。”
许久许久,四面依然一片寂静,似乎周围什么人也没有;比起先前岸边剑拔弩张的紧张肃杀之气氛来,实可说是天壤之别。宫云兮忽道:“我很困很困。”昭元自己也是大有困意,但还是极力压住,柔声道:“那你就闭上眼睡一会吧。别怕,我会抱住你的。”宫云兮点了点头,闭上眼睛,手上却并不放松。
昭元见这样一位天仙美人真的慢慢进入梦乡,而且睡梦中的她似乎完全不担心这些处境,心头更是难过:“她毕竟还是吃苦太少,不知道这里面的危险。唉,她没准还以为,不管什么危险我都能助她排除,简直就跟灵妹妹一样。嗯,不过这样也好。她就算担心,那又有什么用还不如我自己一个人来烦恼,让她好好多享受几刻轻松。”
昭元叹了口气,忽然间觉得不光是她,便自己也根本就该放弃这无谓的抵抗,多享受些死前的安详快乐才实在。要说投降,那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对于自己这样的人,那人如果不施什么禁制就敢用自己,那是打死都没人相信的。但自己纵然不能救自己,又怎么能无知无觉地被人驱使,助纣为虐而且更重要的是自己有一种感觉,那就是无论自己抵抗能力多么强,此人都一定能将自己熬成人蛊,而这正是最令人不寒而栗的地方。
昭元呆呆地想着,越来越是迷茫,几乎就要恍惚起来,但幸好还是立刻惊觉。可他惊觉之后,还不到一会,便又要进入这迷茫状态。而且这样的反复已是越来越频繁,每次要惊觉过来也越来越不容易。到得后来,他脑中已只剩一个极其想睡的念头,越来越难以空制。
昭元忽然脑中灵光一闪,终于明白了那黑衣人的策略。那黑衣人将自己周围的环境变为寂静,没有什么刺激自己神智,那么自己想要注意到什么、想要保持神智清醒,也就难以如愿。宫云兮武功不济,而且又是在自己身边,有所依靠、心安之下,自然早早就支持不住要休憩。这样一来,立刻便能如传染一般影响自己,令自己也禁不住想休息。同时,在这大冬天里,自己二人却置身温水之内,更容易让人因为太过舒适,从而身体松懈、昏昏欲睡。
而那黑衣人若是一味以“熬鹰”之法紧逼自己,那么以自己功力之精深,绝对能再保持神智完全清醒一天一夜,才有可能进入半昏迷状态。那样的话,对那黑衣人来说,不但吃力不讨好,也不如欲擒故纵之计快。
昭元想到这里,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这黑衣人对人的心理研磨之透,实在太也可怕,怪不得自己一直对他心存深深的恐惧感,总觉得他很有可能将自己完全吞没。可以说,即使是自己面对血魔生死相搏时,也都没有过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