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他早已经定下决心,只要一出谷、送宫云兮安全回家,自己便即离开洛阳,从今之后,再不相见。这想法虽然在谷中时屡经飘摇,但在出谷的过程中却是越来越坚定,现在更是如同铁了心一般。一切都定了之后,痛心居然也似小了许多。
可那边的众侍女却还是放不过他,不一会就有一名侍女跑过来笑道:“怎么出谷时还是扶着小姐,一见我们,就象做贼一样松手了”昭元微微一笑,却并不说话,甚至连脸都没红。他知道这些侍女一唱一和起来就没完没了,而且极易使自己翻盘,徒增无穷烦恼,因此也已打定主意,无论她们说什么笑什么自己也绝不答话,只是付以一笑。
那侍女本来就是最喜欢看他窘迫模样的,这下居然只得到这么个不痛不痒的回应,大是惊奇,又道:“怎么不说话了谷中才两日,难道脸皮也厚了这么许多”昭元又是一笑,并不回答。一众侍女都甚是惊奇,哗拉一下都围了过来盯着他看,简直如同一群人捉住了只偷玉米的小猴一般。但昭元却还是面不改色心不跳。
众女看了几下,忽然同时格格笑了起来。只听范姜道:“真是看不出来呀。才进去了几天,就浴猴而冠了,人也变得不那么痴呆急色了。”众女又是一阵嘻笑。仪姜忽然神秘地道:“不对不对。我猜呢,一定是他在谷中的时候我们不在,对小姐大肆轻薄,得遂所欲,所以才没了那幅急色鬼的样子。”
昭元霎时满脸通红,再也装酷不住,偷眼看宫云兮,只见她更是背转身去根本不敢看自己。众女见他心防终于被攻破,都是得意非凡,忽然齐地伸手揪住了他两边耳朵,同时用力一拉,却又突然松手,逃回宫云兮身边掩口窃窃而笑。她们所问或许无心,但昭元本来就甚是不能确定,自己心中有鬼,自然是听者有意,心防顿时一溃千里。他连忙压下心思,清了清嗓子道:“天色快晚了,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吧。马呢”
华姜忽然笑道:“回哪里去呢哪里是你说的我们的家呢是你那什么破公馆呢,还是陈府,还是太华山庄”昭元面色不变,道:“我自先送小姐回陈府,再行回公馆。我去牵马。”不料一名侍女伸手一拦,笑道:“不能你去,应该我去。”昭元也不勉强。
那侍女走到那些停在不远处的白马身边,摆弄了一阵,忽然一马嘶鸣着就跑了出去。那侍女拉马朝回走,远远笑道:“小姐呀,我一不小心弄跑了一匹,他就只好在地上跑了。”范姜忍住笑道:“不过呢,他要是求求小姐,或许小姐能让他共乘一马的。走慢点就走慢点嘛”
昭元忽然抿嘴一声忽哨,那本已跑远了不少的马竟然扭转头跑了回来,直奔至昭元身边。昭元翻身上马,道:“多谢姑娘们好心。在下前面请姑娘们前面带路。”他虽然驯马之术远不如莫西干等,但毕竟也还是知道一些皮毛,再说这马本来跑的就不情不愿,自然是一唤就回。那一众侍女都是意想不到,全都不约而同地撅起了小嘴。
宫云兮轻轻道:“大家先上马回家吧。这里毕竟不是久留之地。”众女都是翻着白眼瞪向昭元,他却也只作没看见。十乘马走了几步,范姜忽道:“小姐,让他骑马不是太便宜他了么”众女齐声道:“是啊,太便宜他了。应该”宫云兮道:“早早回去,早早舒心,现在先不管。”众侍女嘻嘻一笑,也就都不再大声说话,只是相互之间窃窃私语。
待到天快起更之时,终于又入了城。看看将要到陈府之门,昭元忽然慢慢道:“在下将为小姐沐足一生,自然是来日方长,不在朝朝暮暮。”仪姜奇道:“怎么这谷中一行,他脸皮好象真的厚了很多了诶。他先前死活都不肯爽快说出来的,现在居然已能不问自说了”昭元正色道:“既然已经是夫妻了,遮遮掩掩有什么意思”
范姜眼珠一转,笑道:“我明白了,已是夫妻了,当然不同了。”宫云兮又气又急,羞道:“胡说”昭元跳下马背,道:“总之,以后我任凭小姐欺负的日子多的是,也不急在这一时。我之所想,便是早早回去准备迎娶,以便早些携手相就,共效于飞。还请各位姑娘回禀岳母大人,请她老人家一旦定下婚期,便即知会我;我必将立刻启程迎娶,以求早日完婚。我准备明日启程回楚,今晚还要去准备,就不进府了。后会有期。”
昭元说完这些话,心头忽然说不出的难受,根本不待她们答言,也不在街心奔行,直接跃上房顶便窜离她们。他知道如此一别,实是从今以后再也不见宫云兮的最后一别,那本来早已经完全安定下来的心情,突然间又被忧伤吞没。他根本不敢再听她们一语,不敢再见她们一面,甚至都不敢去想,自己这最后的失礼,是不是会对自己一贯追求的目标有什么意想不到的影响。众女惊奇声中,他已掉头疾奔,虽是极力要忍住泪水,但却还是哗哗而下。
他极力地奔行着,似乎要不顾一切奔回自己的公馆才能平息。可是真待到了公馆时,他却又发狂般地跃过,继续朝前奔去。在他心中,从陈府门前离开是一道锁,进自己之门又是一道锁;前者是脱离于她,后者是回归自我,都是要将自己和她永远分开。他不知道自己拖延后面这道迟早要锁上的锁到底有什么用,他只觉得自己那个公馆便如一头张开黑暗巨口的怪兽,要将自己永远吞噬。无论如何,它现在既还没有来追咬自己,难道自己要去主动地被它吞没
终于,昭元的身体有些累了,心也渐渐的累了,平静了,也麻木了。终于,他渐渐又无可选择地奔回了自己的公馆。自己已经失踪两天,却没有写什么提醒下人的留书,从人们会怎么样国内又会怎么样自己这番回去,又能怎样地大展宏图
昭元极力地逼自己想着这些,思考着这些本该自己投入最多精力的事情,心中的阵阵悲哀竟然似乎也在慢慢消退。在他推开外门的时候,那些忧伤竟已似是感觉不到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跟多数时候一样直接跃回自己房间,而是堂而皇之地直敲大门。难道就是为了堂堂正正、正正式式地永远在自己心中告别那一切么
睡眼蓬松的下人打开了大门,一见是他,立刻便是满脸惊喜,几乎就要高声叫嚷起来。昭元止住了他,低声道:“我出去的这两天,有什么事发生么”那下人道:“也没什么别的事,但大王又有秘使来见大人。”昭元吃了一惊,道:“大王秘使”
那下人低声道:“副使已验过符册,的确是大王秘使。”昭元觉出自己失态,忙道:“那好。他在哪里”那下人道:“他住在大人的房间里。”昭元心下一怒,正待发作,那下人似乎觉察到了他的不悦,忙道:“他说他有要事,不能惊动周地别人,不必另开房间。副使见他确实为真,也就只好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