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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煮面。”

面很烫孩子将长长的面条卷在筷子上,先吹凉了再吃下去。孩子们好像无论在做什么事,都能找到他们自己的乐趣。

只要看到孩子,马方中脸上就不会没有笑容。只不过今天他脸上的笑容,看来仿佛有点特别,胃口也仿佛没有平时那么好。

马月云为孩子剔着鱼里的刺,却一直盯着丈夫的脸,终于忍不住试探着问:“我怎么从来没有听你说过有个老伯”

马方中沉吟着,像是不知该如何回答这句话。考虑很久,才缓缓道:“他并不是我真的老伯”

第一二七章 报恩

马月云:“那么他是谁”马方中:“他是我的兄弟,我的朋友,也是我的父母。若没有他,我在十六岁时已经被人杀死,根本见不到你,所以”

马月云温柔的笑笑:“所以我也应该感激他,因为他替我留下个好丈夫。”

马方中慢慢放下筷子。她知道他放下筷子来说话时,就表示他要说的话一定非常重要。她早已有准备。马方中:“你不但应该感激他,也应该和我一样,不惜为他做任何事。”

马月云:“我明白。”马方中:“我住在这里,就是要为他守着那地道的出口。”

叹息一声,黯然道:“我只希望他永远都用不着这条地道,本来已渐渐认为他绝不会有这么样一天,想不到这一天毕竟还是来了。”马月云垂着头,在听着。

马方中:“他既已到了这地步,后面迟早总会有人追来的。”

马月云忍不住道:“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不坐那辆马车逃走呢”

马方中:“因为追来的人一定是个很厉害的角色,无论那两匹马有多快,总有被人追上时。何况,他又受了很重的伤,怎么还能受得了车马颠簸之苦”

慢慢的接着道:“现在,就算有人追来,也一定认为他已坐着那辆马车走了,绝对想不到他还能留在这里,更不会想到他居然能藏在一口有水的井里。”

马月云现在才知道,老伯为什么要在外面有人时叫马车走了。他就是要让别人去追。马方中养那两匹马,根本就不是为着准备要给他做逃亡的工具,而是为着转移追踪者的目标。

这计划不但复杂,而且周密。

马月云长长叹口气:“原来这些事,都是你们早已计划好的。”马方中:“十八年前就已计划好了。老伯无论走到哪里,都一定会先留下一条万无一失的退路。”

马月云脸上也不禁露出敬畏之色,叹道:“看来他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马方中:“他的确是”

马月云:“但那口井又是怎么回事呢他难道能像鱼一样躲在水里”

马方中:“他用不着躲在水里,因为在那口井下面也有退路”

马月云:“什么样的退路”

马方中:“还没有挖那口井时,他就已在地下建造一间屋子。每个月我赶集回来,总会将一批新鲜的食粮换进去。就算是在我已认为老伯不会来时,还是从不中断。”

接着又道:“那些粮食不但可以保存很久,而且还可以让他吃上三四个月。”

马月云:“水呢”马方中:“井里本就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水。”

马月云:“可是井里都是水,他怎么能进得了那间屋子”

马方中:“井壁上有铁门,一按机钮,这道门就会往旁边滑开,滑进井壁。”

马月云:“井水岂非跟着要涌进去”

马方中:“门后面本来就是一个小水池,池水和井水齐高,所以就算井水涌进去,池水也不会冒出来水绝不会往高处流的,这道理你总该明白。”

马月云长叹道:“这计划真是天衣无缝,真亏你们怎么想得出来的”

马方中:“是老伯想出来的。”

无论多么复杂周密的计划,在孩子们听来还是索然无味。他们吃完一碗面,眼睛就睁不开了,已伏在桌上睡得很沉。

马月云瞟了孩子一眼,勉强笑道:“现在,他既然躲在井里,只怕天下绝不可能有人找得到他”马方中沉默很久,一字字道:“的确不会,除非我们说出来。”

马月云脸色已发青,还是勉强笑着道:“我们怎么会说出来呢不用说你,连我都一定会守口如瓶的”

马方中的脸色愈来愈沉重:“现在你当然不会说。但别人要杀我们的孩子时,你还能守口如瓶么”马月云手里的筷子突然掉在桌上,指尖已开始发抖,颤声道:“那那我们也赶快逃走吧”马方中摇摇头,黯然道:“逃不了的。”

马月云:“为什么为什么”

马方中长叹道:“能将老伯逼得这么惨的人,怎会追不到我们呢”

马月云全身都已发抖:“那我们我们该怎么办呢”

马方中没有说话,一个字都没有说。他已不必说出来,只是默默凝视着妻子,目光中带着无限温柔,也带着无限悲痛。

马月云也在凝视着丈夫,仿佛有说不出的怜惜,又仿佛有说不出的敬畏,因为她已发现丈夫比她想像中更伟大得多。

过了很久,她神色忽然变得很平静,慢慢从桌上伸过手去,握住丈夫的手,柔声道:“我跟你一样已过了十几年好日子,所以现在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绝不会埋怨。”

马方中:“我我对不起你。”这句话在此刻来说已是多余的,但是他喉头已哽咽,热泪已盈眶,除了这句话外,他还能说什么

马月云柔声道:“你没有对不起我,你一向都对我很好。我跟你一起活着,固然已心满意足,能跟你一起死,我也很快乐。”

她不让马方中说话,很快接着又道:“我跟了你十几年,从来没有求过你什么,现在我只想求你一件事。”马方中:“你说”

马月云的眼泪忽然流下,赧然道:“这两个孩子他们还小,还不懂事,你你你能不能放他们一条生路”

马方中扭过头,不忍再去瞧孩子,哽咽着道:“我也知道孩子无辜,所以他们活着时,我总是尽量放纵他们,尽量想法子让他们开心些。”

马月云点点头:“我明白。”她直到现在才明白,丈夫为什么要那样溺爱孩子。

他早已知道孩子活不了多久。对于一个做父亲的人,世上还有什么比这更悲惨的事

马月云流着泪:“我现在才明白,你一直在忍受着多么大的痛苦。”

马方中咬着牙:“我一直在祈求上苍,不要让我们走上这条路,但现在、现在我们已没有别的路可走。”

马月云嘶声道:“但我们还是可以打发孩子们走,让他们去自寻生路。无论他们活得是好是坏,无论他们能不能活下去,只要你肯放他们走,我就我就死而无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