剃其头”随即那骂词更滔滔不绝地像机关枪一样喷射出来,文的武的荤的素的粗的细的应有尽有,把苻诜骂的体无完肤瞠目结舌,直到任臻骂苻坚荒淫好色时忍不住插嘴回骂道:“天王对你至少仁至义尽你十二岁入宫受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若非天王徇情你们慕容氏一干降臣能得满门封侯”话音未落,忽闻破空之音,苻诜抬头便见一道刀光枪影向他劈头袭来,避无可避电光火石之间身后忽然伸出一只手拽住他的衣领,向后猛地一提
长枪顿地,枪尖正插在苻诜双腿一足之远处,入土三寸,枪尾兀自摇晃不已,苻诜惊魂未定地跌坐在地,后知后觉地吓地大叫一声,却被身后救他的人猛地按住肩头救苻诜一命的自非燕军中人,乃是与苻秦皇室一齐押来的少年俘虏,此刻哑着声道:“慕容鲜卑已得长安,却还要和亡国之臣计较一言一语之得失,这就是为君者的容人雅量”任臻直起身子,头也不回:“叔明,别与个孩子计较。”慕容永怀中抱着个黑黄枯瘦的小女孩那是入城之后他亲自去已成废墟的李氏家中抱出来的囡囡,此刻见周围都是凶神恶煞的飞禽走兽,早已惧怕地缩在“壬至叔叔”怀中,他摸了摸她的头,低声应道:“是。”
苻诜已近弱冠,无论如何不能被称为“孩子”,此刻又怒又惧,还要说点什么,却又被那人一把阻止,任臻偏着头打量着那个挺身而出的黝黑少年是的,少年。听那变声期特有的粗哑嗓音便知其不过十三四岁,虽是一身寻常秦宫侍卫服色,但眉目冷峻,一双阗黑眼眸中流转着火一般的炽芒,犹如一只野性十足蓄势待发的幼狼,在养尊处优日益汉化的秦宫里实在算是个异类。他颇有兴趣地勾起唇角:“你是何人也是苻坚的侄子”
那少年扶起狼狈不堪的苻诜不卑不亢地道:“在下不过是中山公身边一介侍卫罢了,没福分做天王的后人,只是看不惯有人猫戏鼠一般作弄,愿赌服输,要杀便杀降臣俘虏也是人,皇上当年不也该感同身受吗”
“大胆”“放肆”韩延段随齐声喝止,高盖也命人“速速斩了”,任臻却哈哈大笑,竟是就此作罢,他丝毫不放在心上地挥了挥手,重新翻身上马:“将这些人全都押还大牢,容后处置一干人等不得随意欺侮屠戮”待众人轰然答应,他方才看向韩延段随高盖三将,懒洋洋似地转了话题,
“今次三位将军作战勇猛,朕心甚慰,自要兑现前约,论功行赏,只是不知是何人先攻进了未央宫”
高盖因夜里私下放走苻坚怕慕容冲察觉问罪,心中正是不安,因而并未纵兵大掠,此刻也低调地不吭一声,韩段二人以为慕容冲真要升官赏赐了,纷纷抢道:“末将先破未央宫东西阙”
任臻在马上笑了:“二位将军倒是心有灵犀,只是上将军一职仅有一个,却叫朕不知如何封赏了。”偏过头问慕容永:“叔明,你的意思呢”
慕容永头也不抬地道:“既功不分高低,那就看谁犯的罪大。”
任臻故意奇道:“怎么二位将军有罪么”段随占着出身高贵,乍着胆子顶到:“慕容将军,我为皇上出生入死,何曾有罪”眼一转似乎明白了几分,嗤之以鼻道:“我们兄弟卖命攻城,莫非连找下乐子都不行了我肯,手下的兄弟也不肯啊是不是啊”段军与慕容氏亲率之中军不同,向来自成一派,此刻听命,便竭力鼓噪出声。
慕容永抬起头来,眉间纵长而干涸的血痕为他平添了几分肃杀之气,他声音不大,却隐隐压过了众人:“攻城之前,皇上说过,不杀苻氏族人,不焚汉家宫阙,可有此事”
段随顿时语塞,慕容永阴测测地开口道:“你一把火烧去半座未央宫,叫皇上到长安大街上起居坐卧去”段随急道:“非我一部人马烧宫,混战之时烧杀掳掠他们个个有份,为何仅有我一人获罪”
慕容永忽然刷地一枪指向段随心口,囡囡闷在他怀中发出一声细啜,已是怕地浑身发抖:“那我再问你,为何方才押送过来的苻氏皇族中没有苻宝苻锦二位公主她们如今何在”顿了顿,不等段随回答,他猛地一声暴喝,“你罔顾皇命,冲进她们住的昭阳殿,强行奸污了她们随后将昭阳殿上下宫人杀了干净,为湮灭证据这才第一个放火烧宫是也不是”
段随惊了一下,他不知道这慕容永如何死而复生,回归燕军,更不知道他怎么对秦宫情况如此熟悉众兵将亦是面面相觑,若仅是杀人掳掠还则罢了,但前朝皇室公主王子之辈,依例俱是要献予新君的,段随不过是个小小的将军,玷污金枝玉叶还毁尸灭迹的确大犯忌讳。韩延见此情景立即跳出来指着段随破口大骂,意图摘清自己:“胆大包天狼心狗肺我说怎么昭阳殿走水,火势蔓延一发不可收拾,原来是你闹的”段随大怒若慕容永骂他他还忍了,韩延个下三滥的匈奴马贼,没他提携岂有今日,也敢跟着踩他一脚登时跳起来要与韩延扭打,还是任臻看不过眼,喝了一句:“都住手”气呼呼地扫了两位大将一眼:“初入长安百废待兴,你们还有空内讧段随这次事情先算了,若有下次,军法处置升韩延为上将军,总领长安防务”段随欣喜若狂,跪地拜谢他本来还怕自己不及段随在军中根深蒂固,怎知这傻子色字头上一把刀,竟做出这等犯忌之事。
段随怒极攻心,却不敢再辩慕容冲已是手下留情给他面子了可让个低贱的马贼如今踩着他上位他如何甘心
一场忙乱后便开始收拾宫室,入夜方才拾掇出未央宫西一座偏殿名曰“凤凰”者予慕容冲暂为寝宫之用。
慕容永跨入房门,见任臻已卸下周身铠甲,换上朱紫常服,便低头禀道:“寝宫金华殿受昭阳殿起火波及,有小部焚毁,只怕还要等个几日才能移宫,请皇上这几日委屈一下暂住偏殿。阿房物资亦已通知皇叔陆续押运过来,准备粮食赈民,如今当务之急是要挽回民心;城防方面,末将与韩延会斟酌加强,以防姚秦。”
任臻自是随他安排,此时偏过头看他,俊美的五官在灯火中朦胧。“我让韩延做了上将军,升了尚书令,你才是此战首功,不怨我”
慕容永隐含责怪地看他一眼,似是觉得任臻实在多此一问毫无必要。生死不介,岂为求官
“你又怎的不问,为什么今日大好时机,我不问段随的罪”任臻一提裤褶,在一张胡床上坐了,又道,“他与韩延骄横日盛尾大不掉,迟早要一一收拾的。”
慕容永此时方缓缓地道:“初入长安,不宜立即屠戮功臣,何况当时段军精锐皆在场,若一时稳不住场子,起了哗变反而不好。不如升韩延的官,借他的手来打压段随,待时机成熟,便一次解决干净此乃釜底抽薪之计。”
任臻笑而不语,连连点头:“还有一点,高盖。这次苻坚能从东门轻易逃脱他绝脱不了关系此人在我军中从不显山露水说他无能,却次次也都能帮的上手,说他忠心,却也忠的有限,回回都以保存自己实力为主,所以此时此刻,还是稳住局势要紧。”慕容永恍然,数月未见,任臻权谋心术又进一层,早已非当日懵懂冲动吊儿郎当的无知青年了。二人又说得几句,皆是询问当日战后失踪一事。却原来慕容永部受窦冲与姚兴前后夹击,力不能敌,偏又不肯独自突围,待到深陷重围再不得脱时,慕容永身边仅剩不到百骑,他又为流矢所伤,血尽将亡,是副将强行换下他的武器盔甲,将他塞进乱军尸堆下,以几乎全军覆没的代价,换回他一条性命,再后来,他奄奄一息地夹在秦军伤军中混进长安,一面养伤一面伺机逃回,直到他为李氏所救,且知燕军屡攻未果,这才将计就计,一举摧毁了长安防御体系。任臻听地自是惊心动魄,此时又问:“我还听说窦冲本来在未央宫中埋下炸药,欲行焦土之计,想必是你预先淋湿了火药还有今日那小女孩,又是何人”
慕容永低声道:“那是故人之子,她母亲有恩于我,我却有负于人”他不欲再提,便要匆匆告退,任臻盼了数月才盼到他如今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情急之下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袖,喊道:“慕容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