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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长安城上将府

慕容永在灯下缓缓地皱起眉道:“皇上不肯回长安”

来人一身虎贲营卫士的服色,只是风尘仆仆地早已失了鲜亮,他冲慕容永一抱拳,重复禀道:“皇上已经离开大震关前往后凉国都姑臧,出发前命在下即刻折返,路上正与上将军派往陇山的暗探接头,便一同返回长安,禀告上将军吕氏父子并不同心,恐结盟之事横生变故,皇上决定亲去姑臧,为怕惹人怀疑打草惊蛇,请上将军从此不必再派人传递消息了。”

慕容永不说话,单只是打量着那侍卫,显是并不全信他派刁云前往萧关替回好大喜功莽撞粗放的慕容钟,也不过是权宜之计,取他一个忠与稳罢了,如今萧关战局日渐吃紧,姚军试试出关攻城略地,而燕军节节败退,原本属燕的不少小城池复为姚秦所夺,虽有刁云穆崇等将竭力以战,反复拉锯,但眼看也撑不了多久了。本想请任臻回京主持大局,自己好亲到前线接手指挥,谁知连皇帝的面都没见着就他派出去的人被打发回来了,不由他不疑心。

似觑见慕容永神色不对,来人又禀道:“皇上遣末将回来,还附一密旨,请呈上将军示下。”

慕容永一挑眉,犹自狐疑地接过那被侍卫缝在衣带内的三寸素帛,展开一看,通篇简体字行文任臻如今读写小篆已无大碍,故意转写简体文盖因全天下只有他二人能完全看得明白,以此作为暗号,当是任臻真意无疑

半晌,慕容永看毕,顺手将那片素帛揉紧,淡淡地道:“明白了,下去吧。”

他在房中独自沉默了须臾,终于起身,将那密旨付之一炬。任臻的意思说得很明白,他要跟去姑臧一会吕光,令其出兵合攻姚秦。至于如今的萧关战事“家事相关,君可自处。”呵则是干脆撒手不管,由他全盘负责了。

自古人臣得国君全心托付,是何幸之然则在慕容永看来,却是字字别有深意他是让我自己看着办长安,慕容,大燕,我在乎的,他并不在乎。就像两个博弈的对手,我甫一出手,便已失了先机。

患得患失至此,下这盘棋,唯一输字。

他拉开房门,扬声唤道:“来人。”

书房要地自有心腹随侍,此刻忙现身答应。慕容永折回书案,执笔沾墨,游龙走蛇地写完一封手札,交给来人:“速将此信百里加急,送到潼关杨将军处”他忽然中止,发怔似地盯着那人,迟迟不肯将话说全。

他真正想的是让任臻回来,想告诉他姑臧乃是龙潭虎穴万一他身份被揭穿,大有可能成为后凉进攻长安摧毁大燕的人质,更想回到二人亲密无间心意相通的当年不必猜忌不必提防不必步步为营但他做不到了,他无法打动乃至威胁到任臻分毫,因为他没有软肋,而他有如信中所言,他,“家事相关”。

他麻木似地伸手摸出腰间的半阙虎符,封进檀木盒中缓慢而沉重地推了过去,一字一句近乎咬牙切齿地道:“此物也一并带给杨将军,命他即日将潼关防务交卸于副将前往萧关接授兵权,总督北线战事。”

第五十一章

慕容永在长安调兵遣将之时,姚秦政局却横生枝节。原来自姚苌北退固原僭越称帝后,一直就抱病在床精神不济,便以嫡长子姚兴为皇太子,长年统兵在外御敌,自己则高卧于固原皇宫中休养,其晚年最为宠幸的夫人孙氏并其幼子姚旭一直随侍在旁,间有得宠夺嫡之嫌。

白雀二年开春姚苌病重,缠绵不起,孙氏母子暗中调兵京畿,又不许宫人外传姚苌病况,却早有线报送至萧关,此刻正是萧关战事吃紧之际,二国互有胜负相互拉锯,己方虽然胜多败少,然尺寸之地皆得之不易,姚兴忧虑外患便更不愿中途回京,安成侯姚嵩便主动请命,愿代其回京平定内忧。姚兴深信其弟,欣然允之,又怕父王老溃,会听孙氏母子教唆对其不利,将自己亲信大将狄伯支亦派予姚嵩,让他便宜行事。

姚嵩瞒过孙氏耳目,星夜还京径直就入宫觐见姚苌,孙氏母子随后赶来,便见姚嵩在其父榻前哭地肝肠寸断好不哀伤,也不好指责姚嵩因孝闯宫之过。姚嵩暗中命狄伯支逐步接受皇宫京畿防务,却又一直对庶母幼弟礼让有加,不肯加害。

姚旭年纪尚轻,正是头脑发热血气正勇的时候,此时便怂恿其母道:“太子远在萧关鞭长莫及,区区一个姚嵩又能如何他既已掌握皇宫禁军却又迟迟不敢痛下决断,不过一优柔庸才耳不若趁着父王还未晏驾,请舅舅带兵前来,驻军城外,逼迫姚嵩自尽父王退位一旦我登基为帝,姚兴即便回来也失了先机名分,能耐我何届时母亲当为太后,舅舅便为尚书令,何如”孙氏溺爱其子又素无主意,自然听之任之。

姚嵩心里对娘俩的所为明镜儿似地,却睁一眼闭一眼地任凭他放出使者到外通风报信,直等到姚秦所占之并州的各部兵马皆蠢蠢欲动,烽烟欲起,方急报太子姚兴,姚兴由此大惊,忙亲率大军,回京平叛。

初夏的固原城一反往常地带有几丝闷热,后秦天王姚苌的寝宫中一灯如豆,层层帐幔也掩不住浊热不止的喘咳之声,微微搅动着殿中昏暗沉滞的气氛。姚嵩依旧裹着一袭朱色锦袍,闲坐榻前,注视着病入膏肓的父亲,嘴角噙笑,宛如艳鬼。

姚嵩病地一丝两气,神智都不甚清醒了,涣散着眼神喃喃地叫唤:“子。。。子略。。。子略何在”子略便是太子姚兴的表字,姚嵩听地分明,躬下身握住姚苌的手柔声道:“父王何事吩咐子峻可以代传。”姚苌勉强睁眼,看清又是姚嵩,便嫌恶地撇过头去,吭哧吭哧地竭力骂道:“姚嵩,你,你敢软禁朕。。。你把姚旭怎么了。。。他是你的弟弟,畜生等。。。等朕传诏子略回京,必先杀你这个妖孽”

姚嵩先只是静静地听,至此方才眯着眼笑答道:“父王误会子峻了。我何曾为难旭儿他此刻正生龙活虎地与孙将军在城外与大哥打地你死我活呢”姚苌被这一席话刺激地气血上涌,又是一阵破落风箱似地咳喘,哇地呕出一大口血来,哆哆嗦嗦地直指姚嵩:“你。。。你敢令我后秦祸起萧墙当初新平失守,朕便该杀了,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