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手刃劈昏了,便一扯嘴角笑道:“一个粗使下人罢了,姚小侯若是不高兴,杀了她都成。”而后心疼似地看着姚嵩白皙手腕上被燎起的水泡,啧啧叹道:“小侯爷乃是我的座上贵宾,受了伤叫我如何是好”
姚嵩冷笑道:“蒙逊将军这待客之道真是罕见,叫人严加看管,令我出入不得自由,强令我喝下这些让人手脚发软还不能间停的汤药”
蒙逊笑容不改:“姚小侯身份贵重,我也是出于安全才让人重重保护,免得教人劫持了去”话音一顿,他勾唇续道,“至于药小侯爷自己也知道身患重病,我可是特地请了御医来看诊,也说是心力劳损所致,这些都是御医对症下药,好教你少劳神动气的呀。”
姚嵩估摸人已走远,便将脸一拉,喝道:“沮渠蒙逊,你就当真不怕我大哥得知真相之后兴师问罪么”
蒙逊上前一步,轻佻地蹭过姚嵩的脸颊:“知道你是姚兴的心头肉,可你觉得你那大哥现在有这空闲来关心你么他如今自顾不暇了何况我遣使应承过他,若吕纂得凉州全境就改与他结盟,同抗西燕。为帝王者,皆是如此,为成大事,至亲可弃。”
姚嵩厌恶地避开,却脚下虚软地又重新跌坐:“你夤夜来此,总不会是为了与我说这些废话的罢。”
蒙逊亦在他对面落座,还是从前那幅没心没肺的笑模样:“我还不是为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那一箭没能射死慕容冲,最新线报说是大燕皇帝的龙驾已抵萧关,要御驾亲征了。。。”
姚嵩微仰起脸,不声不响地冷眼瞪他。沮渠蒙逊耸了耸肩:“别这样我知道你恨我当日追杀慕容冲,但他现在安然无恙啊。况且我可是从来没想过除掉你,这么个心思缜密的妙人,我舍不得你要是有事,只怕不只一人会来找我麻烦,我。。。也不想再去惹他。我呢,只不过想让你暂留姑臧,帮帮我嘛”
姚嵩冷笑道:“我一个行动都不能自主的废人,又能帮将军什么呢就算帮的了将军一时,难道将军能留我一世”
蒙逊哼了一声,忽然正色道:“只要你助我过此难关,我就送你回后秦但若我败亡,覆巢之下无完卵,我也一定拉你做垫背不知道姚小侯作何选择”
姚嵩眸光一闪,须臾后抬眼望向他:“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我等凡人蒙逊将军英明神武,与令兄一起捧吕纂上位得以只手遮天、把持军务,却还要我帮甚”
蒙逊不去理会他的暗讽,径直开口道:“第一件事,乃是内忧。杨皇后她”
“有喜了”姚嵩了然地打断他的话,“恭喜将军。”
蒙逊拧眉:“有甚可喜的我还缺个孩子若是吕纂得知,我至今的苦功就全都白费了”
“我说恭喜,并非贺你初为人父。”姚嵩又重咳了数声,方掩口嘲道,“而是恭喜将军有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去做吕不韦第二。。。”
沮渠蒙逊一愣之下,霍然醒神,一击掌道:“好只要杨后肚中胎儿被吕纂承认,就是嫡长子,我岂不成了下一任天王的生父”而要让吕纂认下是他的种,方法可以有无数个
“还有外患吕光率军回攻姑臧,人心向他,连我兄长都尚存犹豫之心,守军士气不足,如何能胜”
姚嵩面色苍白,脑中也阵阵昏沉蒙逊给他的药虽可治他咳血之症,却落了麻黄、五石散与曼陀罗花等数味药材于内,麻痹四肢使人渴睡之余还易致人上瘾。他勉强睁眼答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对方若士气如虹,便采取拖字诀,派人假意与他谈判投诚,说可以里应外合攻下姑臧吕光亲手建立凉都,手下将士妻小亦都在城内,他舍不得这一切毁于战火,必定上当。之后。。。想办法先除掉吕光擒贼先擒王。。。则大军必散。。。此时可出面招安其余部,事半功倍。”
蒙逊原本听地甚为认真,观其神情就知是药效上来了,便起身笑道:“多谢小侯爷指点迷津,我就不打扰你养病休息了。”
姚嵩本是无力地倚在床头,此时忽然斜下里伸出手来攥住蒙逊的衣袖,一字一字地道:“但是将军与令兄之心结,这世上无法可解。一山从来难容二虎,将军乃一代枭雄,当知何去何从。。。”
蒙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半晌后抽出衣袖,淡淡地道:“这与你无关。”
姚嵩待他转身离去,气竭似地闭了闭眼,下一瞬间却咬着牙翻身坐起,东倒西歪地冲到窗前,伸指入喉猛抠,随即哇地一声,将方才落肚之药尽数呕了出来。半晌之后他浑身无力地顺着墙根缓缓瘫软滑落,唇边残留一丝蜿蜒的红线,他却连抬手擦拭之力都无。
这药汁不能悉数呕干,多少已被吸收了一点,只盼能不致成瘾他见过无数吃五石散上瘾成狂之人,终日疯癫,奔号呼喊,纵袒胸露乳亦痛声嚷热他若成了那幅神憎鬼厌的模样,连自己都要嫌弃,又怎么还有脸得到他的顾惜
沮渠蒙逊。。。姚嵩微微偏过头来,面上神情肃杀,如玉面阎罗我已在你的野心之中埋下火种,一旦燎原,必叫你沮渠一族就此分崩离析
拓跋珪筹备数日,今天奔赴潼关。开拔前他向任臻辞行,将腰间所配的盛乐刀双手奉上。
任臻:“。。。。。。”这都怎么了一个二个出征前都要送他东西,他很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像是交代遗物一般,他起身扶起拓跋珪:“你去潼关未必会开战,只是防守震慑对方而已。这也是为了历练你提拔你”
“皇上。”拓跋珪竟退后一步,重又跪下,“末将明白皇上苦心。只是一直随侍皇上如今骤离,心下不舍。皇上以龙鳞匕相赐,末将感激涕零,唯此以报。”
任臻这才想起来,先前拓跋珪奉命回京他恐其为慕容永所杀,将龙鳞匕赐给拓跋珪,龙鳞匕乃凤鸣枪之主,从慕容泓传至慕容冲,是天子的象征,可令慕容永有所忌讳。之后。。。之后兵荒马乱一件事接一件事,他就忘了收回。。。可如此,不是成了交换信物么
任臻望着拓跋珪坚定的双眼,实在开不了口拒绝,只得接过盛乐刀,随口道:“赐你龙鳞,武运昌隆。”
拓跋珪再次叩首拜谢:“末将愿为陛下粉身碎骨”而后起身,决然离去。
留下任臻握着弯刀,怔怔地望着他背影:“不能说点吉祥话么这不懂事的孩子。”
任臻不明不白,苻坚却冷眼旁观洞若观火,他瞟了任臻一眼,觉得他其实是一个聪明的傻子。又或者说,他对自己不爱的人,只要他想,也可以对人好到无微不至,但却从来不会上心地猜测过他们的真意。
穆崇率着贺兰隽与虎贲营将士早已侯在辕门外,拓跋珪走到首位,利落地翻身上马,明光铠在阳光下划过一道锋芒,身后大纛猛地展开,在风中猎猎飞舞,上书“安东大将军拓跋珪”八个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