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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沉地重见天日,却不料拓跋珪会使出如此手段,当下激烈挣扎起来,可惜他口塞麻核,除了愤怒的呜咽,谁也听不到他在说些什么。拓跋珪冷酷地看了他一眼,手中加力,刀锋微微入肉,割出一抹红痕,他转头大喝道:“尔等如若不降,便是谋逆弑君待到城破,必成齑粉”

城墙守军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最后,守城将领在遥叩三首之后纵身跳下城墙,忠烈殉国任臻紧紧闭上了双眼,在被俘九十七日后,他第一次淌下一行热泪他甚至不记得,这边境小城的守将姓甚名谁,官居何职是他无能之过,却教这么多人义无反顾地为他赴死

残余燕军只得缴械投降,陌南终于告破。拓跋珪入城之后,因先前攻城牺牲颇大,军中众将皆欲复仇,便纵容麾下将投降的燕军悉数坑杀。三日之内,陌南城火光冲天,尸骨盈野,至此几成废墟。

此后魏军每一次攻城拔寨,必将被俘的西燕皇帝缚于战车之前,在刀光剑影烽火狼烟中出入如无人之境。燕军见如此阵仗,哪里还敢抵抗,只有节节败退,一路后撤。

任臻从那一日起就不肯睁眼看他,无论白天黑夜,无论身处何方,自欺欺人地将自己困死在一片蒙昧之中。拓跋珪心里却因此而涌现了一丝报复的扭曲的快感事到如今,谁会比谁更痛

夏去秋来,魏军不仅沿途收复了失地,甚至将战火推进至关中大地。

拓跋珪坐在虎皮座中,脸色阴霾地捻起一纸文书猛地掼在地上:“东晋不过是偏安一隅的撮尔小国罢了谢玄以为他算个什么东西一个断了手臂的废人只能倚仗刘裕替他打战也敢要挟朕他还不是司马家的皇帝不就是刚刚攻占了彭城,包围了广固吗那是慕容德慕容超没用他要灭南燕尽管灭,朕不在乎那个所谓的盟国也不在乎千夫所指”

崔浩低着头,暗中皱了皱眉他觉得随着魏军在战场上的势如破竹,皇帝陛下却是越来越不对劲,从前他是城府深沉但至少表面上还礼贤下士谦和有礼,有个一国之君的风度,可如今。。。喜怒无常杀人无算,动辄还勃然咆哮。他是汉人,又是高门崔氏之人,与东晋王朝和王谢子弟在感情上自然有几分亲近,虽然他也不能理解,除了司马元显又平孙恩之乱的谢玄刚刚被朝廷晋封为三公,为何要言辞严厉地发来这篇照会,勒令魏军不要再以慕容冲为人质南下函谷,否则便是与北府军宣战为敌他原以为就算东晋西燕曾有盟约,但慕容冲曾不顾东晋颜面祭出传国玉玺,两家应是暗中失和了难道是为了维持中原均势还是因为随着魏军铁蹄不断南侵,东晋握在手中还没捂热的洛阳感到了威胁

无论如何,崔浩很不希望北魏这时与东晋交恶,陷入多线作战,刚欲相劝,又听拓跋珪余怒未消地拧眉自语道:“谢玄与他有什么关系他曾经乔装出使建康大半年之久,莫不是也招惹什么瓜葛。。。”他猛地一捶几案,崔浩心口跟着一紧,话风一转便道:“皇上若是感到烦躁,可再服用逍遥丸臣观皇上昨日服药后气色大佳。”所谓逍遥丸者乃江湖方式开炉炼化的丹药,作用药理与五石散类似,只是没那么霸道,可令人暂时忘忧,拓跋珪点了点头,他也觉得自己越来越难以控制潜藏的暴虐脾性,时不时就要狠狠发泄一番,在这当口无疑很是不利。

用过逍遥丸的拓跋珪果然平静下来,思路也开始清晰,他立即召集几大将领,商讨攻取函谷关其实这又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战争。函谷关守将是兀烈,任臻最器重的虎贲大将,结果如何,不言而喻。

然而几乎兵不血刃夺回函谷关后,拓跋珪盔甲未除,便阴沉沉地来到帅帐,此刻正有数位军医神色紧张地在内看症,见拓跋珪入内忙齐齐起身请安。

拓跋珪摆了摆手,拧着眉道:“怎么样”

为首的军医忙起身道:“皮外伤,不碍性命。只是”

拓跋珪知道他要说什么,粗鲁地打断:“死不了就行。都下去”

为了怕任臻再逃,只要一下战场他便被四个八十八斤重的玄铁重铐锁在榻上,吃喝撒拉俱须经人之手,绝无半刻自由,看守之人共一百八十人,轮班上岗层层叠叠,互不相识,亦不许与他说一句话。

拓跋珪在一室浓厚的血气药味中上前,抬起任臻的下颚:“你真是越来越让人失望了。你教过我好死不如赖活着,只要生存下去总有重头再起的机会,结果居然蠢到在战场上自杀你觉得你的命这么值钱,在你跳下战车冲向斧钺的那一瞬间,会没人拼死拦着”

拓跋珪俯子,恶意地在他耳边送出气流:“我这才知道你的用处可不止在床上,只要有你在手,我可以不费一兵一卒打下八百里秦川任臻,你要不要数数有你的帮助咱们攻破了西燕多少座城池我怎么舍得让你死”

任臻禁闭双眼,失血过多的脸色变地更加惨白,任拓跋珪冰凉的指尖顺着他的筋络慢慢地摸到了他的右手,仿佛一条蜿蜒游走的毒蛇。“差点忘了说,在此处补给之后,魏军便要西进,下一步便到潼关了哈,我曾在潼关给你当了好几年的看门狗,如今可算旧地重游,物是人非了。”他的目光凝结在他残缺的手掌上而变得一片晦暗,他转开眼,语气却还是阴沉不定,“你说,潼关守将敢不敢置他们皇帝的生死如儿戏”

任臻并无反应,除了颤抖不已的双手,泄露了他的恐慌潼关是拱卫长安的最后一个雄关堡垒,潼关一破,长安再无天险,跃马可至。当初就是为了防备拓跋珪,任臻才不惜一切夺取潼关以东的函谷关以求多一道制敌防线,谁知到头来,赔进了姚嵩也防不了北魏

“我从前对你还是太过心软,早如此”拓跋珪忽然偏过头,“你早就是我的了。”

任臻毫无预警地闷声一呕,胃液血沫挖心掏肺一般地汹涌吐出,拓跋珪猝不及防地被呕了一身,随即推开半步,阴狠地狞笑道:“怎么嫌我恶心不要紧,我不嫌你,不嫌你老而无用,也不嫌你祸国殃民。”拓跋珪眯着眼,心里的怨恨阴毒几欲滔天,“姚嵩已被千军万马踩成肉泥,至于其他人,待我入主未央宫,一定当着你的面亲手杀了他们。。。”

他拍了拍任臻满是秽物的脸颊,恶狠狠地道:“下一战我会亲自带着你,踏破潼关”

任臻自始自终没有睁眼看他,连当日受辱之初的憎恨都吝于给他。没关系。拓跋珪心想,他终有一日会让他重新开眼,把脱胎换骨的拓跋珪刻入骨血

对这么个男人,怀柔根本没用,只有比他更强更狠才能拥有原来是他醒悟地太迟。

我只要舍得,你是我的,天下也是我的是你逼我的反正事到如今,你已恨我入骨,那便恨到毁天灭地,恨到你眼中只能容下我一人

拓跋珪最后看了他一眼,便绝然地转身离去。

北魏攻占函谷,先前趁着中原乱战一路北伐,而今暂时驻守洛阳的刘裕亦收到了朝廷的圣旨,若魏军开拔潼关,则东晋便出兵准备夺取函谷关。刘裕恭恭敬敬地接过了圣旨,军祭酒何无忌在无人处问道:“德舆当真要出兵以我朝国力,占据洛阳已是勉强,就算咱们占了函谷关也守不住,万一拓跋珪杀个回马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