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城风景的男童立马松开布帘,坐直了身子低声道歉:“对不起,我忘记父亲的伤寒未愈,鲁莽了。”
青年的手伸过来,安抚了下小男童的发顶:“我已经无碍。”青年顿了顿,提醒他,“虽然离开了西衡,你不必再日日如履薄冰,可在外,你依然不能放松,外人面前称呼我义父即可。”
男童眼眶红了红,听话的点头:“知道了,无悔谨记,绝对不会肆意妄为为义父添烦恼。”
童子本来生得瘦弱,一张小脸由其小,配着红红的眼睛如同只小兔子,似乎只要青年有一点不愉他就会惊慌失措一般。青年也知道他的性子,招手让孩子靠近,自己亲手给他披上披风:“还有一条你需要记牢,在南厉但凡任何人问你姓氏,你只需说姓江,我在外也只以无悔称之。此次随行的官兵中大多是陛下替你精挑细选,你不管去哪里都需让他们跟随,他们只会称呼你少爷,别的不会多说。”
男童问:“既然我姓江,在外还要称您为义父吗”
青年叹口气:“一个称谓而已”
男童扑在青年的怀里:“就一个称谓而已,父皇都说让你认我做儿子了,我也不可能再是皇子,既然如此,改姓江不是理所当然吗”
青年眉头锁着,可见叫做无悔的童子一副得理不让人的固执模样,隐约的仿佛从他脸上瞧见了另外一个人的影子。暗暗叹口气,正准备再说,马车突地一停,有人在车厢外说:“江大人,对面的路被人堵了。”
江大人沉声道:“这里是南厉,我们为客,自然是让路请主人们先过。”
车外人犹疑了一会儿,继续汇报:“是迎亲的队伍。”
话音刚落,无悔就兴奋的想要下车去看,江大人拉着他的手臂,无悔一愣,又坐回了原位,听他与车外人说:“靠边停。”
无悔面上依然兴趣盎然:“父亲,你让我看看吧,我就在车边哪里也不去。”
江大人道:“别人成亲而已。”
无悔委屈:“父亲成亲我也没瞧见过啊。”
江大人假意薄怒:“难道你想义父娶亲那时候义父有了嫡亲儿子,你可就得回宫里了。”
“别”无悔几乎吓得跳了起来,声音已经带了哭腔,“我错了,父亲你别成亲,我不看了。”
江大人到底疼爱这个孩子,只好自己也披上披风,拉着小无悔的手一起下了马车,静静的随着人群站在路边,看着姻亲队伍一路敲锣打鼓的走过来。
锣鼓之后自然是骑着高头大马的新郎,身披大红挂,眉目俊朗,身如蛟龙,端的是风流倜傥,就是清隽如江大人也不由得暗暗赞一声。
小无悔看得啧啧称奇,问身边之人:“皇族的人成亲也要骑大马穿红衣吗”
江大人摇头:“不,皇族的大典都在宫内举行,皇子们也是如此。不过,迎娶正妃之时,可以瞧见皇妃们的十里红妆。”
小无悔觉得新郎的大红花好看:“等我长大,也要游街娶亲。”
江大人摇头笑了笑:“人小鬼大。”
身边的民众听得这对父子一对一答忍不住嘲笑:“小公子可千万别学这位新郎,他这可是入赘。”
“入赘”
“对,这位新郎是个教书先生,教书教得好好的,却被学生的娘亲给盯上了,被那女子暗算成了好事。先生是个厚道人,染了女子的身子就说负责,哪怕入赘也要娶了她,啧啧。”
旁边有人反驳道:“什么暗算啊安老板那样的泼辣人能去暗算一个书生让我看啊,是那先生见色起心,趁着前段安老板重病时趁虚而入了。”
“切,”又有人说了,“明明是安老板水性杨花,两个男人争做她腹中孩子的爹”
各有各的说法,只听得小无悔瞠目结舌,再看那新郎就觉得五味杂陈,只抱着江大人的腿喊着要回去。
人说你在看风景,你也成了风景。
在沿街的茶楼上,带着小无悔的江大人不知道此时的自己也成了别人眼中的风景。
“太子妃,太子这还是第一次穿新郎吉服吧”
靠在窗边的段瑞芷轻笑,眼神却依然盯着路边的那一大一小的父子:“本宫与太子成亲之时,他居然穿了一身玄衣,别说吉服了,洞房都没入。”她喝了一口酒,微微眯着眼在小无悔的脸上流连不去。那张小脸果然如画像中一般模样,瘦瘦小小的,平日里一定在宫中被人欺负了。想她段瑞芷在西衡宫中横行霸道,谁会想到她的儿子居然会被人欺辱如斯
与她说话的老嬷嬷适时的端过她手中的酒杯:“别喝了,您早膳也没用,先吃些东西垫一下胃吧。”
段瑞芷懒洋洋的撑着自己下颌:“我高兴嘛。”
老嬷嬷根本不由得她胡闹,夹了一个热乎乎的糕点放在她面前的碟子里:“老身自然知晓太子妃高兴,您都念叨了好些天了,昨夜也翻来覆去的没睡,大清早的就跑来巴巴的等着,何必呢,江大人总是要去拜见您。他的儿子,您相见的话,他自然也不会阻拦。”
段瑞芷苦笑:“那是他的义子,不是他的儿子。”
老嬷嬷道:“胡说,他就是江大人的亲生儿子。公主您就是老身的奶水养大的,您在想什么老身会不知道快吃些早点,等会回府,别没力气接见江大人。”
这话段瑞芷到底听了进去,被嬷嬷伺候着吃了点东西,看着太子骑着大马逐渐消失在了路的尽头,忍不住问:“嬷嬷,你说,我还有穿着凤冠霞帔等着他来娶我的那一日吗”
老嬷嬷一震,几乎瞬间就要落下泪来:“会的,会的,公主您要吃好睡好,迟早会等到那一天。”
段瑞芷又斟了一杯酒:“别哄我了,我知道,永远不会有那么一天。我这辈子生是秦子洲的正妃,死了”
“公主”
“好了好了,我不说。”段瑞芷喝了酒,又忍不住探头去看路边的人群,哪知那熟悉的一大一小人影已经不见。她起身,“他要来了,他要来见我了。嬷嬷,我们回去,快回去”
“唉,好,回去,公主您慢些。”
段瑞芷已经微醺,有点娇无力的任人搀扶着走出茶楼,喃喃声经久不散:“嬷嬷,你说,我是不是死了才能回去西衡我想回家”
终是没人回答了。
三跪九叩,拜天地拜高堂,一场婚事下来,安屛觉得膝盖都直不起来了。
在摇曳红烛中挑起盖头时,她恍惚觉得对面的男子有些面熟,竟然隐隐约约有当年安云起的模样。人声再起,男子又靠近了,温暖的大手附在她的腹部:“孩子还好么”
安屛猛地眨了眨眼:“他还小,还不到闹腾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