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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她,跟林逸虹当面争执,但最终的结果多半是陪着林霜月一起遭打受罚。

有一日林逸虹讲习兵法之时,窗外忽然下起冷雨。这二人又惹恼了林逸虹,被一起罚出书屋,到堂外挨那风吹雨淋。卓南雁立在雨中,兀自气得呼呼喘气。倒是林霜月轻轻叹气,道:“娘丢下我们走了,爹就跟我怄气。这些日子他瞧见我就生气,你又何苦跟我一起受罪”

冷雨滂沱,两人身上都已淋得净湿,卓南雁却大声道:“我就是不许他欺负你既然拗不过他,我便跟你一起受罚,心里倒好受一些。”林霜月双手抱肩,在雨中抬起头来,幽幽地瞧了他一眼。两个人便都不言语了。

遭罚挨骂久了,那个高傲机灵的小仙女一样的林霜月似乎变了一个人。她那股习武读文的机敏灵秀之气渐渐衰却,范同文和慕容行几人深深惋惜,却也无计可施。只林逸虹依然铁了心肠严词恶语地训斥。渐渐地,林霜月那一双明如秋水的美目之中少了许多往日飞扬的光彩,换上了一层深深的忧郁。有时她对什么都是漠然处之,对谁都是爱理不理。有时她又对旁人的话过分在意,自己身上的衣衫,更是勤加洗换,永远的洁白如雪。

忧郁的双眸,紧抿的樱唇,这个衣衫永远纤尘不染的白衣女孩就成了卓南雁心底时时撕裂的痛。

这一日午后,又该轮到林逸虹教书。卓南雁满腹心事地走入书堂,却发现众人书案之前各自放了一副围棋,原来又该学习围棋了。少时林逸虹步入堂中。

“棋学精深,天文易理尽在其中。本教之中算上我在内,有数位高手的武功路数都与八卦易理相干,”林逸虹语音冷肃,目光缓缓一扫,待屋内鸦雀无声了,才接着道,“若是学不好棋,便是脑子不灵光,自然练不成上乘武功今日咱们便来个大考,捉对厮杀,瞧你们有没有长进”群童学棋多日,却少有对垒厮杀的机会,听他话中有话,不由个个擦拳磨掌。

林逸虹当下给他们排了次序。二十几个少年还是头一回这么大规模的分枰对垒,更何况听林逸虹的意思,这一番棋战似乎事关学武大事,众人都是全神贯注。一时书堂里静得骇人,只闻棋子落枰的啪啪之声和林逸虹往来逡巡的脚步声响。下棋是个慢功夫,在林逸虹不住催促之下,自午后直下到黄昏,书堂中才有八个少年脱颖而出,卓南雁和林霜月自然都在其中。

草草吃罢晚饭,重燃战火,林逸虹却将林霜月和卓南雁分在了一对。平素里群童都知卓林二人棋艺出众,不想这时他二人却早早两强相争,那六个少年一愣之后,各自暗中窃喜。卓南雁瞧见林逸虹神色冷峻,心中惴惴:“这姓林的只怕又要找月牙儿的麻烦,说不得我输她一盘也就是了”

二人坐在枰前,猜先却是林霜月执白先行。卓南雁抬头看她,却见林霜月垂目盯着棋盘,清丽绝俗的脸苍白得如同透明的玉,那上面没有一丝表情,只是一种近乎漠然的冰冷。

啪卓南雁正自发愣,林霜月的春葱玉指已经拈起一枚白子,脆生生地直挂黑右上角。古时下棋,在四角星位黑白各布两子,称为“势子”,落子也是按着白先黑后的规矩。卓南雁见她挂角,便随手落子一夹。林霜月见他应对极快,秀眉微挑,下一子便也不假思索地搭住强攻。

两个人落子如飞,劈劈啪啪的似是赌气一般地急下了数十子。卓南雁棋力本来远在林霜月之上,但此时心中且忧且惧,一大半心思不在棋上,形势上便落了后。林霜月却心无旁鹫,一路棋走来,自己左方的白棋已经初具规模。

这时候林逸虹正缓步踱来,眼见林霜月局势占优,便凝步细瞧。卓南雁见他站到近前,心中一凛:“林师傅性子细密,我可不能让得过多,给他看出来,反而不妙”当下对着棋盘,凝神苦思了良久,才在黑棋若断若连处奋力飞了一手。林逸虹眼见他这一子飘逸灵动,不由暗自叫了声好。

卓南雁初时只是想扳回一些局势,不要来一个中盘大败之局,但他嗜棋成癖,这时冥思苦想之下,竟将一副心思全放在了棋上,渐渐地却忘了让棋的初衷。他这一凝神应付,林霜月便渐感吃力。几十手后,卓南雁眼见棋局形势缭乱,不由双目放光,更将输棋的心思抛到了九霄云外。再下数子,他忽在林霜月左方白棋不稳之处突出奇兵,接下的几路棋是他早已算好的妙着,着法紧峭之极。

林霜月自父亲站在身旁便觉如芒在背,心慌意乱之下愈加捉襟见肘。啪的一声,随着卓南雁最后的黑子一落,他的屠龙之势已成,竟已生生屠去了林霜月中腹的一条大龙。

他喜滋滋地抬起头来,忽见对面的林霜月脸上雪白一片,毫无血色,卓南雁的心才骤然一凉:“哎哟,我怎地这般糊涂,竟赢了月牙儿”但此时林霜月中腹大龙被屠,这盘棋是注定了难以翻盘的必败之局了。二人正自发愣,一旁观战的林逸虹却冷笑起来:“人家开始让了你这么多,你还是输得一干二净”

林霜月挨了骂,仍旧向往常一样垂首不答。卓南雁却觉万分内疚,忙道:“不是不是,这个她是一时失手,平时我是万万不是她的对手的”林逸虹瞪了他一眼,又见林霜月一直漠然无语,心下着恼,更加骂得狗血喷头:“哼哼,文不成,武不就,连棋也下得如此窝囊废物,还要你何用”

卓南雁听他越骂越是不堪,直觉那字字句句恰似利刃一样捅在自己心头。一股怒火伴着悔痛之情蓦地自他心底直窜上来,卓南雁昂首叫道:“左右不过是一盘棋,何必如此说她”他这猛然一吼,惊得满屋少年都是一愕。众人抬头望着他,屋内霎时就是一静。

“你这小子,赢了一盘棋竟敢如此目无尊长,大呼小叫”林逸虹的白脸也红了起来,锥子一样的目光直向他扎了过来,“你当自己是大国手么”林逸虹脾气怪异,喜怒无常,若是别的徒弟这样叫喊,他早就一巴掌打过去了。许是念在故去的卓藏锋的面上,他对卓南雁倒是从来还留些情面,只是目光却阴冷可怕起来。

“我不是国手”卓南雁却直愣愣地回视着他,道,“可是谁能保自己从不输棋便是林师傅您跟我下棋,也说不定会输上几盘倘若您输了,便也如您说得如此不堪么”众人听他话中竟已隐含挑战林逸虹之意,心下均是一寒,屋内立时静得鸦雀无声。

“孽障”林逸虹怒喝一声,震得众人耳中嗡嗡作响,提起手掌便要打下来。但瞧见卓南雁执拗闪亮的目光中满是不服愤懑之色,他倒把手掌放下,冷笑道,“好,我便指点你两盘”林逸虹说着推开林霜月,缓缓坐在卓南雁对面,大咧咧地道:“你布子吧,授四子”

卓南雁却望着他,慢慢摇了摇头,道:“我要分先”自来师徒下棋,都是师父让徒弟先布下几子,这叫授子棋。一来是因师徒棋力高下有别,一来也是出于尊师重教之道。直到师父认为弟子棋力已成,可以出师之时,才不再与他下授子棋,而改作“授先”就是在对局之时改让徒弟先行。宋时最重师道尊严,有时弟子的棋力明明已高过了师傅,但却不敢与师傅平起平坐地分先下棋,未得师父吩咐,永远不得越雷池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