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终于懂得了世间的事并非是十全十美,那清澈的眼眸里,有时也会掠过一点喜怒不形于色的威严。
而正在这时,碎步声传来,朱厚照不禁皱眉,呵斥一声道:“是什么人,朕不是已经说过了吗朕要静一静”
“是奴婢”刘瑾小心翼翼地拉开帷幔,现出了自己的身子,诚惶诚恐地道:“奴婢万死,竟是不知”
朱厚照的脸色才缓和了一些,面对刘瑾,不由带了几分愧疚,他的眼睛故意不去看刘瑾,语气冷淡地道:“昨夜你已经当了值,现在还没有睡”
刘瑾点头回答,道:“还没有。”
朱厚照吁了口气,随即道:“你来见朕,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说”
“是。奴婢有话要说。”刘瑾一边说话,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朱厚照的脸色。
朱厚照脸色又青又白,显然他是个怕麻烦的主儿,他当然知道刘瑾会说什么,这也是他最不愿面对的东西,可是刘瑾找上了门,朱厚照只得道:“你说吧。”
刘瑾于是拜倒在地,道:“奴婢前几日发现在边镇之中有一个贤才,此人曾上了一道对蒙古的疏论,奴婢觉得很是精彩,所以想请陛下看看。”
朱厚照顿时一头雾水,他原以为这个时候刘瑾会跪下来哭告求饶,谁知竟还有闲工夫来说这个。
朱厚照满面狐疑的接过刘瑾要递过来的一份疏论,刘瑾还不忘介绍道:“写疏论之人叫江彬,现为蔚州卫指挥佥事,倔强勇悍,战功卓著,多次与鞑靼人作战,功劳不小。”
朱厚照对军事一向兴致勃勃,此时听了刘瑾的话,顿时也来了兴致,他打开疏论看了一遍,便见这篇对蒙古的疏论条理清晰的分析了明军与蒙古人的优劣,并且在战法上,也多有一番自己的见解,朱厚照兴致也越来越浓厚,忍不住叫好:“此人虽是武人,可是眼光却是不错,和朕拟定的对蒙古战法竟有许多不谋而合之处。这样的人,怎么才任蔚州卫指挥佥事,兵部那些人真是有眼无珠,哼”
刘瑾小心翼翼地看着朱厚照,连忙道:“这倒怪不得兵部,此人虽是个将才,可是毕竟现在边镇平静”
朱厚照想到这个,便不禁想到那游击将军刘先起来,道:“谁说边镇平静了,前几日不是打了仗吗只是朕的脸面都丢尽了,你那兄长真是无用,现在倒好,蒙古人兴师问罪,朝廷这边也不得安生,你哎不说也罢。”
说罢郁郁寡欢的将疏论随手抛在案头上。
刘瑾眼眸一阖,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连忙道:“陛下,刘先自是罪该万死,可是这么做,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第九百一十二章:死棋
“好事”
朱厚照眉头深锁,显然他对刘瑾所言的好事并不太认同。
这已是刘瑾最后一次的机会,所以此时他也只能把心一横,咬了咬牙,道:“其实游击将军刘先擅自带兵出关,是奴婢的授意,奴婢确是罪该万死,请陛下责罚。”
朱厚照听罢先是愕然,随即大怒,那唇下生出的细密细须微微颤动,眼眸大张,怒道:“你说什么”
他显然有些不可置信,刘瑾居然敢做出这种事,若只是刘先擅自做主,刘瑾至多是一个任用私人,举荐刘先的罪名,可是现在刘瑾直接说这刘先乃是自己授意,这不是自己往火坑里跳
刘瑾却是拜在地上哭告道:“其实奴婢这么做,都是为了陛下而已,奴婢是什么人,陛下会不知道吗奴婢这些年对陛下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奴婢是个废人,心中并无其他杂念,只求能一辈子侍奉陛下也就心满意足了。”
“奴婢这么做,也是万不得已,陛下,朝廷出了奸臣哪,陛下可知道,这朝政尽皆被内阁把持,这些人口里道貌岸然,实则是居心叵测,自陛下登基以来,陛下想想看,可有一道政令是陛下发出的吗所谓的旨意,甚至连陛下都不经过,便都任由他们主张。这倒也罢了,陛下要修筑宫殿,无非是因为许多宫殿年久失修,甚至乾坤殿那边几处殿宇一到雨天便滴滴答答的透水,这事儿奴婢知道,外人难道就不知道可是他们却是万般阻挠,说什么天子坐拥四海,说什么皇上的用度已经够大,不能再追加,又是搬出什么隋炀帝和夏桀的典故,一个个冠冕堂皇,可是陛下不知,这些人自己却是穷凶极欲,大学士刘健,在京师的府邸奢华无比,犹如仙境。大学士李东阳,在老家置地万亩,仆从如云。还有马文升,陛下几次要选秀,他都极力反对,可是自己的美妾就有数十人之多,他的那个儿子,在京师也是出了名的出手阔绰,一掷千金。”
“他们一面极尽奢华,四处招摇,一面对皇上指手画脚,更有甚者,甚至是拿着宫闱之事四处胡说八道,陛下有没有子嗣,也成了他们拿来教训陛下的借口。”
说到这里的时候,朱厚照的双肩已经微微颤抖,刘瑾对朱厚照实在太了解了,若只是单说大臣们道貌岸然,实则是男盗女娼,自己不干净便来指摘皇帝倒也罢了,这小皇帝属于那种冲动的性子,今日怒火攻心,明天说不定就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可是有一件事,却是朱厚照无论如何都不能释怀的,那便是他的子嗣问题,现在朱厚照已经大婚了两年,后妃也有不少,可是偏偏到现在仍没有皇子诞生的动静。
对一个男人来说,这是无法忍受的,平时朱厚照虽然什么都没说,可是刘瑾现在拿这个来说事,朱厚照顿时勃然大怒,他的双眉朝下一压,脸涨得通红,显然已经有发作的迹象了。
刘瑾继续道:“奴婢让西厂关注大臣们的言行,都曾多次听那些大臣笑谈陛下的私事,说说什么这是因为陛下荒淫过度,纵欲过多,还有人说陛下其实其实不能人道”
啪
朱厚照狠狠地拍案,脸色瞬间苍白如纸,眼眸掠过一丝血红,恶狠狠地道:“他们胡说八道。”
刘瑾咽了口吐沫,道:“以奴婢来看,现在我大明朝是君非君,臣非臣,这倒也不说了,这些人就算私德不济,若是能为陛下好还治理天下,能为陛下分忧,奴婢也不敢说他们的是非,可是他们却是尸位素餐,且说蒙古的事,我大明原本一直周旋于瓦刺和鞑靼之间,令他们保持均势,防止一家独大,如此,大明在能从中斡旋,可是自从漠南蒙古诸部灭了瓦刺,随即又大有一统鞑靼的趋势,陛下,迟早有一日,那漠南蒙古便是我大明的心腹大患,而内阁呢内阁无动于衷,竟是不闻不问。奴婢授意游击将军刘先协助鞑靼,所为的并非是奴婢自己,其实又何尝不是为了阻挠蒙古诸部一统陛下,奴婢知道,您虽然未亲政,可是心大着呢,蒙古那边漠南诸部风头正健,陛下也早有与他们争雄之心,若是蒙古人当真和我大明为敌,这对陛下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喜事,陛下文成武德,满腹的韬略就有了用武之地。不只是如此,陛下还可趁机揽住军务,剥夺掉内阁的辅政权柄,奴婢这么做,说到底还是为了陛下啊。”
朱厚照脸色更是缓和,不禁道:“不错,你说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