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慢无礼,但面对陆老太,他既说不出讨喜的话,也摆不出高贵的姿态,只是默不作声地陪着她。不仅仅是因为这个老人是陆讷的奶奶,还因为,他觉得,这个文化不高小老太太很有一套自己的处事方式,圆融又不失原则。她身上既兼具着女性的柔软、宽容、慈爱,也有着男性的刚强、爽朗,让他觉得,在她面前,他也可以是个孩子,可以浑,可以闹,最后博来宠宠地一笑。
夜色深了,陆老太手背上还打着吊针,瞧着坐在单人沙发上的苏二,想让苏二先走,苏二不肯,只默不作声地替她调节点滴速度,陆老太拗不过他,最后又无奈又和蔼地笑笑,说:“想不到你这个孩子还挺有心的。”瞧见苏二脸上诧异的表情,陆老太接着说,语气不是从前的那种客气,反而有点语重心长的味道,“我原来觉得吧,你这样有钱人家的孩子,肯定做不来这些事在医院里陪着我这样的老太婆枯坐,很无聊吧”
苏二摇头,“不无聊。”
陆老太笑,“难为你了。”
苏二沉默了很久,说:“以前,我有一个”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称呼合适,因此斟酌了许久,说,“从小照顾我的人,中风了,我在国外念书,回来看她,她这样躺在床上,看着我跟我说笑,半边身子都不能动,我给她倒水喝,她把水都洒在床上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她还安慰我。她过世的时候,我在国外跟人开arty”苏二说完就后悔了,他觉得这话有点儿不吉利,也怕陆老太觉得他冷血无情缺心眼。
但陆老太只是一愣,问:“她是你家人”
苏二摇头,“不是,”停了停,继续说,“是我家的佣人,在我家干了四十多年,我跟我哥,都是她带大的。”这已经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儿了,他和苏缺从小所受的教育里从来没有什么“主仆情”之类的东西,他们付与优渥的工资,他们提供优质的服务,银货两讫,苏二能特地从国外回来看她一趟,已是尽了情分,但是苏二还是偶尔会忍不住想起这些。
陆老太看着苏二的目光一下子变得有点儿复杂,慈爱中带点儿怜悯和理解,拍拍苏二的手背,什么话也没说。
陆老太睡着了,苏二走到外面抽了支烟,想了想,还是给陆讷打了电话。陆老太是陆讷唯一的亲人了,万一真有什么事儿,陆讷得恨死他。
陆讷是第二天一早赶到的,那会儿天还蒙蒙亮,苏二在沙发上窝了一晚上,浑身骨头都僵硬了,看陆老太还睡着,就走到楼下去松散了一下,顺便买点儿早餐。回来时医院已经开始渐渐忙碌起来,苏二拎着早餐走到病房门口就听见里面有吵架的声音。
陆老太中气十足的声音冲破房门的阻碍冲进苏二的耳朵里,“花那个钱干什么你现在赚几个钱就学会大手大脚了是不是我很好,我一个人好好的,请什么保姆”
陆讷的声音显得无奈而焦急,“不是,陆老太你能不能讲讲道理,咱们家现在又不差那几个钱,你说你一个人在家万一再磕一下碰一下,到时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我就不小心滑了一跤,啥事儿也没有,反正我不要什么保姆,也不要请护工,待会儿我就出院”
陆讷的声音瞬间大起来,充满愤怒与恐惧,“你能不能替我想想,万一你真出了什么事儿,我怎么办我就你一个亲人”
病房里面瞬间安静下来,充斥着大段大段的沉默。
然后,病房的门被打开来,陆讷从里面走出来,他是连夜赶回来的,一夜未眠,眼睛里布满血丝,眼眶通红,眉眼都是疲惫憔悴,与苏二正好打了一个照面。
作者有话要说:老觉得,我是亲妈,一直说虐苏二,都没怎么虐他
当然,想让我虐小陆的,也死了那条心吧,我是攻控加主角控
、第七十四章
苏二看着陆讷,张了张嘴。陆讷没说话,扭头走向了房间外面走廊边的长椅上坐下。
病房里,陆老太侧躺着,手臂枕着胳膊,也是满脸的郁气。苏二将早餐放下,因为是自己打的电话,所以他有点儿不敢面对陆老太。陆老太倒没怪他,见着他连忙收敛起脸上的表情,笑道,“麻烦苏先生了,陆讷回来了,就不耽误你了,你也赶紧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改天我让陆讷好好谢谢你”
苏二讷讷,走出病房,就看见陆讷身上穿着白色毛衣和牛仔裤,外面套着件厚厚的军绿色的棉服,因为刚下飞机,风尘仆仆的样子,佝偻着背,红着眼眶。苏二站在三步远的地方,看着他,看着他浓黑的眉毛在脸上投下的狭长的阴影,看着他如同旷野一样寂然而悲愁的侧脸,有点儿心疼。
他站了一会儿,转身朝另一边走去。再回来的时候,他的手上提着一袋新的早餐。陆讷依旧坐在原来的位子,看见他,吸了吸鼻子,用力地揉搓了下被冻得僵硬的脸,也顺便掩饰掉了那些失态的情绪,用略微沙哑的声音说:“这次谢谢你。”顿了顿,问,“你怎么会在我家”
苏二不肯说自己想要多靠近点陆讷的真实意图,干脆避开不答,将早餐往他面前送了送,挑眉,语气是一如既往的高高在上,“早餐。”
陆讷一愣,飞快地抬眼看了他一眼,停了大概有几秒钟的时间,他说“谢谢,我不饿。”他站起来,“我去趟医生办公室。”
苏二看着他离开,手中的早餐一点一点地冷掉了,心仿佛有一只手在不停地抠挖着。有一个瞬间,戾气上涌,他想将手中的早餐狠狠砸向面前的墙,但到底忍住了。
虽然这一次有惊无险,但真的将陆讷吓着了。他一直记得,陈时榆的奶奶就是这样摔了一跤去的。他的重生悄无声息地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他怕自己这只蝴蝶不小心扇动了陆老太的寿数,一想到有这种可能性,他就感到害怕。无论前生还是今世,他都一直这样凭着一股意气往前冲,莽撞的,磕磕绊绊的,有过成功,也有过失败,大约是知道,无论他走得有多远,身后永远都留有一盏温暖的灯,永远都有一个可以回去的地方,所以他可以一往无前如同一个战士或者一个孩子,不会害怕。
陆讷走出医生的办公室,在走廊里呆呆地站了一会儿,走到楼梯间,坐在台阶上,拿出烟来抽。水泥地面阴凉阴凉的,透过牛仔布料洇进他骨子里去。
旁边忽然传来一道吊儿郎当的声音,“哎,你这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还是挺深刻的,有点儿著名青年导演的范儿”
陆讷转头,透过飘飘渺渺的烟雾,看见苏二双手交叉抱胸靠在楼梯口,因为背光,也不大清表情,只是那样的姿态太过熟悉,陆讷扯了扯嘴角,将烟塞到嘴巴里吸了一口,盯着地面的一条裂缝,没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