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力晃了晃脑袋,却怎么都甩不开里头的一团浆糊,到最后越晃越疼,像要炸开来一般
“大夫,这孩子不会是”尹陵忧心重重,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拍了拍还戴在她眼上的面甲,“呆傻了吧”
碧城:“”
那手,被碧城狠狠扭头躲闪开去。
尹陵低笑一声,忽然整个儿身子往下一压,活生生把她钳制在了臂膀间。
掰过脸。
狠狠掐了一把。
碧城一愣,震惊得忘记了挣扎,眼睁睁看着他近在咫尺的鼻尖和眼睛,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了他身上说不出的香味:“你”
站在床边的舒和干咳几声扭过了脸,满脸的同情和憋笑。
尹陵心满意足,笑眯眯道:“哎呀,没忍住呀。”
碧城:“”
碧城尚在震惊中,尹陵却已经飞快地闪身退了开去,整了整道貌岸然的官服,目光也渐渐低沉下来。
房间里顷刻间静了下来。
舒和原本随意拨弄着琴弦,这会儿也停下了指尖,目光凝重地望向了门口。
沉静。
半晌,是尹陵低慵懒的声音:“陛下站在门口,是让微臣拜见好,还是不拜见好呢”
舒和的手抖了抖,最终无奈垂了头:在这世上,敢以这样的口吻与天子对话的,恐怕只有尹陵一人。
门外沉寂片刻,倏地响起一阵低笑:“孤见尹爱卿嬉闹正酣,不忍打搅罢了。”
那是一个低沉柔和,只轻轻一句,似乎压着好些笑意,低低带了一些气息,像是春日里的刚刚融化的冰水汇流成的溪流。
这世上,就有那么一种人,只是出个声,便可以让人如堕冰窖。
那是
碧城几乎是一瞬间抽紧了所有意识,原本温暖的被褥顷刻间如冰窖一般。
她不知道此时此刻她面上的表情是否狰狞,不知道身上的冷汗究竟有没有把她彻头彻尾地覆盖,不知道灵魂被活生生撕裂究竟还能掀起多大的痛,她只是小心地在被窝里伸手捂住了腰腹,完完全全地停滞了呼吸。
她害怕。
如果说昨夜快要被扔进水里是深入骨髓的知觉恐惧,那此时此刻充斥着她整个身躯的是比那还要恐怖千万倍的绝望。
那并不能会所是痛,身上没有伤口,也没有病症,可是每个毛孔里却像是被塞了千万根针一样。那是绝望,黑暗的,狰狞的,被撕裂成碎片的绝望。
谢则容。
那只是一个名字而已。
却是她的炼狱。
她很没有出息在发抖,无法控制。而这颤抖在房门被轻轻推开的一瞬间到达了顶点
谢则容
谢则容
房门被人“吱嘎”一声推了开来。
一抹衣摆在门边晃了晃,紧随其后的是一袭墨色的锦衣入了门。
那身影的衣衫上绣着细致无比的暗纹,宽摆束腰,精致绝伦。那是只有皇家才有的华贵。
碧城躺在床上,透过面甲,在尹陵和舒和的空隙之间,眼睁睁看着那一袭墨锦徐徐步入房内,看他缓慢的步伐每一步都在地上划过沉稳的弧线,一点,一点地靠近
墨色暗纹的衣摆。
青黛色的玲珑环佩。
绣竹的宽袖。
还有盘龙的衣襟。
最后是他年轻温雅的眉眼。
他的目光并不在她身上,而是朝向尹陵,嘴角抿了一丝微微的弯翘。
他道:“原来,你还藏了个司舞”
作者有话要说:补完
近来加班加得惨烈,零零碎碎对不住各位妹纸。
希望妹纸们谅解
终于再见到谢渣渣了,我发现貌似人民群众都倒向了尹陵
大神官哭晕在厕所
、直面
原来,你还藏了个司舞
碧城静静地躺在床榻之上,慢慢地阖上了双眼,连呼吸都安静了下来。
房间里有一瞬间十分寂静,静得所有人的呼吸都异常清晰。
片刻之后,是尹陵的声音,他说:“微臣哪里敢藏这孩子在面见陛下之前晕厥不醒罢了。”
谢则容沉吟片刻,轻道:“病了”
紧接着是窸窸窣窣的声音。
“你叫什么”少顷,是谢则容轻柔的声音。
碧城的心跳漏了几分,等到感觉到床榻稍微沉了沉,她终于忍无可忍,睁开了眼睛。
她对上了一双波澜不惊的,深潭一样漆黑的眼。
她的双手藏在被褥之下,手心传来尖锐的触感,是指甲划入的刺痛。
幸而,神官府的面具遮挡去了她大半张脸,才不至于让她已经不知道成了什么样的脸曝露在他面前。
僵持。
好久,谢则容低头笑了,他说:“莫怕,孤不吃人。”
碧城悄悄喘了一口气,却仍然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缩在床上,透过面甲上小小的孔缝看着那张在噩梦中见过无数次的脸,什么也没能说出口。
在成为小越的这一年多里,她幻想过无数次再见他的时候会是怎样的心境,会惊惶无以复加,还是会憎恶得想要提刀杀之而后快,或者是根本吓得不敢看上一眼可是真见到了,却并不是那样的心情。
人心之复杂,终究并非言语所能揣测。
片刻之后,尹陵笑出了声,他说:“陛下就饶了她罢,九岁稚童,见着尊驾怕是吓傻了”
谢则容低眉一笑,眉宇间一片柔和。
“她叫小越,是南华府尹越占德的小女,微臣见她天资不错便带回了府。”
“小越”
“是。”
“小越”谢则容忽而微微沉了眼。
碧城忽而有些心慌,稍稍动了动,却对上了谢则容探究的眉眼。
他说:“摘下面甲。”
尹陵的脸色一变:“陛下”
谢则容却轻声道:“尹卿莫不是不愿意”
尹陵顷刻间白了脸色:“微臣不敢,可这面甲是”
“怎么,尹卿不同意”
怎么,尹卿不同意
这几乎是称得上柔和的话语,却让整个房间顷刻间如逢腊月。
“很独特的眼神。”他冷笑,“孤倒不知,如今的九岁稚童竟然对孤抱着如此分明的”
谢则容的笑容带了一丝丝凉意,他冰凉的指尖划过碧城的脖颈,稍稍用了些力气按下几许,才轻声在她耳畔接了两字:
“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