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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放羊,别说是生辰八字了,恐怕连自己到底几岁都算不清呢。”

“是吗”齐雁锦心不在焉地附和了一句,脑中却暗暗走了神:那样明艳的一位妙人,竟然是个放羊的,事情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在山头放羊的日子虽然枯燥又忙碌,此刻朱蕴娆却不得不承认,毓凤宫里清闲的日子更难打发。过去她哪天不要来回走上几十里地可现如今,她只能在一块巴掌大的后花园里来来回回地兜圈子。

纵然花圃里的奇花异草让人眼花缭乱,可几十个圈子绕下来,再新鲜的花也要烂在心里了。

照顾她起居的宫女们早已经频频暗示,她应该坐下来绣绣花、喝喝茶,不能这样大步流星地兜圈子,更不能热出一脑门子汗。她却觉得这些蔫蔫的宫女们才是奇怪的存在,一个个瘦得在裙子底下直晃荡,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楚王府为啥要花钱请病猫来伺候她呢

更可怕的是,这些女人还各自分工,把明明可以一个人做掉的活,硬生生拆成十几个人来做。于是不管走到哪里,都有呼啦啦一大群人围着她,让她烦不胜烦:“你们别再劝我了,我不想坐下来绣花”

宫女们面面相觑,实际上谁也不喜欢这个从天而降,说话声里还带着山西口音的主子:“如果小姐是怕绣得不好,可以请嬷嬷慢慢教的。”

“我不是怕绣得不好,我是怕我的眼睛变小,”朱蕴娆看见宫女们面露疑惑之色,于是用手指比了比自己的眼睛,一本正经道,“你们知道为什么我的眼睛这么大吗那是因为我过去在山头放羊,离我越远的羊就越容易跑掉,所以我必须睁大眼睛看啊看啊,眼睛就越瞪越大了。可如果改成绣花呢,我必须把眼睛眯成这样”

说罢朱蕴娆觑起眼睛,把两只水杏眼用力眯成两道细缝,冲着宫女们叹气:“我变成这样的眼睛,能好看吗”

宫女们听出她话里的讽刺之意,都有些不快,其中女红最好眼睛也最细的一个姑娘,果然闹起了脾气:“小姐请自重,您以为您现在还是在放羊呢”

“我当然知道自己不是在放羊,”朱蕴娆冲她们摊开双手,同时也咧开了嘴,“过去我放羊的时候,手里都会拿着一根鞭子,身旁的畜生只要有惹我不顺眼的,我就啪地一鞭子抽过去,可过瘾了”

宫女们顿时恼羞成怒,立刻集体造反,丢下朱蕴娆纷纷作鸟兽散。一时后花园里空荡荡只剩下朱蕴娆一个人,她冲着宫女们四散开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得意洋洋。

日子太无聊了,人就爱生闲气,她可千万不能被这帮小鸡肚肠的丫头们给带坏了

朱蕴娆一个人怡然自得地在花园里遛了两圈,又走到秋千架那里打秋千玩。

她在无人扶持的状况下,自己一个人拽着绳子踏上秋千板,又借着自身的重量前后晃荡,努力了好半天,才一点点地把秋千越荡越远。

一个人玩秋千,的确是有点吃力。

不过朱蕴娆认为没人能看到她的窘境,所以玩得越发不亦乐乎,殊不知远处有一只犀利而深邃的眼睛,此刻正兴味盎然地透过千里镜,将她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她右手拽着的那根秋千绳子,就快断了吧

齐雁锦的嘴角浮起一丝笑,在这个幸灾乐祸的当口,情不自禁地回想起自己三天前看见的那一幕。

那时候他正百无聊赖地凭栏远眺,借着千里镜打发时间,却冷不防瞥见毓凤宫里有个小宫女鬼鬼祟祟地凑近了秋千架,从袖子里掏出一把薄刀,将一根秋千绳割断了大半绺,又用胶仔细地黏回原状,一边做手脚,一边还心虚地东张西望。

齐雁锦立刻觉得事有蹊跷,偌大一个毓凤宫,怎么可能在这么长的时间内都没人经过于是他借着千里镜又仔细看了看,才发现四处都有宫女把风,显然这个用意歹毒的恶作剧,是一场多人的合谋。

这一想他不禁更加好奇起来这座宫里的主子要嚣张跋扈成什么样,才能让那么多宫女串通一气地去整她啊

再后来,他就看到了这座毓凤宫的主人,一个世间难得一见的美人。这女人似乎美得理直气壮、无惧无畏,在宫女们面前根本不知收敛,也难怪要遭人报复了。

不过她也不是没有弱点。

这个弱点,大概就在她昨天私会的那个男人身上吧

果然越炽烈的人也就越单纯,一旦陷入情网,无一例外都会像落入蛛网的无辜小虫手足无措、越陷越深,直到作茧自缚。

真是太可爱了。

正这样想着,远处越荡越高的秋千果然在下一瞬猛然断裂,玩在兴头上的美人毫无意外地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齐雁锦的心猛地一拎,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在目不转睛等待后续的时刻,心情竟有些莫名的紧张。

这一跤摔得也太结实了,她得疼成什么样他好像真有点担心她了。

然而远处的美人伏在地上趴了一小会儿,随后缓缓地撑着身子爬起来,竟然没事人似的回头望了一眼秋千,掐着腰开始愣愣地发呆。

这是什么反应

齐雁锦生平第一次感到费解,随后只想到了一种可能。

她难道真以为是自己绷断了绳子

胸腔里骤然爆发的喜感来得太快太猛,拳头一样堵住了齐雁锦的嗓子眼,憋得他快要内伤。

这个女人,他一定得会一会。

而另一厢,刚从摔个狗啃泥的打击中恢复过来的朱蕴娆,正一脸担忧地掐着自己腰上的肉,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啊啊啊,她没脸嫁给夫君了自从不放羊,每天除了吃就是睡,现在胖得连秋千都被她扯断了,她没脸活了

第三章 第一吻

她的夫君到底躲到哪里去了呢

朱蕴娆很是哀怨地在毓凤宫里害着单相思。

自从陈梅卿被楚王选作朱蕴娆未来的夫婿之后,王府中的长史、承奉、教授等人便将他圈禁了起来,除了量体裁衣,更要传授礼仪、考核资历,天天折磨得陈梅卿生不如死、欲哭无泪。

别以为如今朱蕴娆成了楚王的女儿,他陈梅卿就可以用齐大非偶的理由逃出生天有明一代,开国圣主为了防止外戚擅权,做出了一个非常英明的决定,那就是藩王为郡主挑选夫婿的时候,必须避开高官之子,只要是身家清白的良民就可候选,并且一旦选中成婚之后,郡主的丈夫也不可以担任京官,基本上只能一辈子住在王府里,做一个白吃皇粮的仪宾。

所以他这个山西放羊娃的淳朴出身,除了户籍一项不合格之外,其他真是最理想的仪宾人选啊

救命

陈梅卿眼含热泪地对天祈祷:随便谁都好,老天爷,赶紧派一个人过来救救他吧他不想娶他的妹妹啊

所谓食色性也,这世道一向以貌取人哪怕再残缺的男人,也会乐于接受美人的差遣。所以尽管宫女们都不待见朱蕴娆,她还是很快就从内监那里得到了陈梅卿的消息。

认真算起来,她朱蕴娆有生以来唯一搞不定的男人,还真就只有陈梅卿。

一想到此处,朱蕴娆就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盘算着既然陈梅卿一心躲她,倒不如自己主动去找他。

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

一旦打定了主意,朱蕴娆立刻就行动起来。她撇开满殿阴阳怪气的宫女,一路靠着内监们殷勤的指点,顺利地躲开了楚王府大大小小的主子们,独自前往陈梅卿暂住的寅宾馆。

这一路扑朔迷离,她在四月的繁花和柳荫里穿梭,像一只蹁跹的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