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你出身贫贱,从一开始就为人诟病,若是低调行事倒也无妨,可是偏偏你却反其道而行,迟早会有大祸,老夫见你聪明伶俐,将来必成大器,故而今日给予告诫,望你能引以为戒,往后行事多留些心思,瞻前顾后固然不好,可是锐气太盛却也不是好事。”
一上来就和徐谦说一番大道理,其实这些大道理,徐谦会不知道只是形势如此,已经容不得他再改弦更张了。徐谦正色道:“宗师的教诲,学生铭记,只是学生也是不得已而已,从前的时候,别人见我出身贫贱,人人恨不得踩上一脚,我可以忍让一次,却不能容忍第二次、第三次。而现在,我拜入谢学士门下,有人欲借我而辱我恩师门楣,学生焉能无动于衷况且男儿大丈夫,岂可受这些庸人摆布若是让学生去选,学生宁愿去做那划破长空一闪即逝的流星,也绝不碌碌无为,去看人眼色行事。”
一番话让站在桂萼身后女子的心里不由自主地咯噔了一下,面纱之后看不清她的喜怒,可是她心里却是在想:“这姓徐的一番言辞,竟是和方才兄长说的一般无二,徐谦要做流星,二兄所思所想,所图谋和追求的,又何尝不是这一闪即过却又耀眼无比的星辰”
桂萼的脸颊微微抽搐了一下,随即哈哈一笑,不由颌首点头道:“你方才一番话虽不是长久之道,却深得我心,哎若非你已拜入谢学士门下,老夫还真想将你收入门墙,你小小年纪有这见识和才学,将来必定有一鸣惊人的一日”他目光幽幽,似有什么感悟,道:“你在杭州,不日就要乡试,若是能中举,将来有意去京师,可去见我兄长,届时老夫修书一封,兄长定会为你安顿。”
徐谦的一番话触动了他的心事,从某种意义来说,桂萼是孤独的,他和徐谦本质上是同样的人,此时触动了心事,心里感慨颇多,对徐谦再不是以后进看待了,语气之中带着几分良友的意思,他旋即又道:“时候不早了,老夫也要动身了,将来若有机会,老夫定与你促膝长谈。”
马车滚滚而动,徐谦和那女子目送这马车离开,徐谦的心理觉得怪怪的,这贬谪的官儿他虽没见过,可是走得像桂萼这样洒脱的,只怕不多。
若是在从前,徐谦非要对桂萼评价的话,只能用无所不用其极和野心勃勃来形容。可是方才一番对谈却让他陡然醒悟,桂萼并非是野心勃勃,也并非是不择手段,只是他不甘而已,这世上总会有一些踌躇满志的人不甘于平庸人之下,不愿看小人眼色罢了。
扪心自问,徐谦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的人
徐谦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又想到桂萼方才所言,若是有机会去京师,可去拜访桂家兄长,只是不知桂萼这么安排又有什么用意莫非桂萼是想拉自己上他们的船只是这桂萼背后的人又是哪些人
他当然不相信仅凭一个桂萼就能谋划这么大的事,别的不说,就说他突然调任到浙江提学,这明显是此前就已经有人在京师安排好了的,轻易调动兵部主事这样的大员,怎么凭他那在翰林的兄长一人就能办到
这里头的水,只怕很深。
徐谦心里苦笑,正要去牵马,一辆马车却是稳稳地停在徐谦身侧,却是方才那蒙着轻纱的女子探出窗来,对徐谦道:“徐公子可愿意一起走吗”
太腐败了,又是陪着女人坐车,按理说明朝的女子都是尽量少与男子接触,可是徐谦似乎运气不错,不过眼下这个女子却是接近双十的年华,比徐谦要大上不少,从理论上来说,似乎也没有什么男女避嫌的地方。
徐谦也不客气,将马交给了这女子的随从,轻巧的登上车,只是他看不到女子的面容,心里便又想:“这个女子如此年纪,只怕早已许了人家了,只是不知许的是谁家看她和桂萼的关系很是亲密,莫非是小妾”
他旋即又摇头:“不可能是小妾,若是小妾,怎么可能会留在杭州况且看这女子的神态也是不像。”
他胡思乱想,这女子突然道:“你可以叫我桂稚儿,你的大名,我早已闻名久矣,是了,听说你们徐家还要押解那御使李固进京是吗”
徐谦看了桂稚儿一眼,心里不禁觉得这女子耳目很是灵通,便道:“徐家不过是奉大诰行事而已,一切按规矩来。”
桂稚儿似乎是忍不住嫣然一笑,透过轻纱,幽幽地看着徐谦,道:“这种诓人的话骗些乡野村夫也就罢了,却是骗不了我,这个李固,却是你爹送去京师的投名状,哎你们徐家太阴险了,你爹这一次入了东厂,只怕去了京师之后就会受到大用。”
徐谦的心事被她一眼猜穿,忍不住道:“小姐似乎耳目很是灵通,对这京师、杭州的事都了若指掌。”
桂稚儿平淡地道:“这不算什么,不过我想劝诫你,这李固既是你爹的进身之阶,同样也是一块烫手山芋,你想要乱中取栗却是要小心了。不过你们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至少近日不会有人再招惹你们,其实我有件事请你帮忙。”
帮忙
徐谦好奇地看了桂稚儿一眼,道:“你想我帮什么忙”
桂稚儿道:“我一个弱女子被兄长留在杭州,可是有些事却又不得不做,过几日你来寻我罢,到时我会明说,事情做成,少不了你的好处。”
她卖了个关子,让徐谦生出好奇,只是这时候不免要装出几分矜持的样子,以免被人看轻,于是只能苦笑,道:“不是去作奸犯科罢,我忠良之后从不做坏事的。”
桂稚儿透着轻纱似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若是徐谦能看到她的眼神,定能看出这眼神中的意味:“小子,你是什么人,我会不晓得”
第一百一十章:人挡杀人而已
被大姑娘用疑似鄙夷的眼光扫过之后,徐谦顿时便没了兴致,靠在马车里闭门养神,马车在徐家门口停下,徐谦下了车,恰好徐申从徐家出来,眯眼看到徐谦从一个女子的马车里下车,脸上不动声色,待那马车走了,便将徐谦拉到一旁板着脸问:“大白天的,你竟也做这等下流勾当”
徐谦愣了一下,道:“下流勾当”
徐申便立即摆出长辈的样子,腰杆子一挺,吹着胡子道:“你小小年纪,读书才是要紧,像这等抛头露面的女子,多半是哪个勾栏里的姐儿,你少沾这荤腥,老叔公和你爹全指着你给咱们徐家争气呢。”
徐谦还要解释,徐申却是摆手,正气凛然道:“我不听你辩解,这件事我不和你爹说,可是你自己要安份。”
徐谦欲哭无泪,眼睁睁地看着徐申往街上走了,临末了还交代:“明日你爹他们就要启程,我去打些酒,为他送行。”
这一日,一大家子人聚在徐家,直接吃了个通宵达旦,第二日清早,黄锦那边已经派了人来,徐昌带着徐寒、徐勇这几个族人背上了行囊,在族中老幼的护送之下前往码头。
徐谦的心情顿时跌落到了谷底,他当然知道,老爷子这一去是去追寻他的前程,每一个人都希望自己成为重要的人,每一个人都希望得到别人的认可,正如自己要读书,徐昌拼了命也要为他筹措,为他扫清障碍一样。
可是现在,徐谦也必须如此,他不怕被人咒骂有个东厂的爹,不怕被人笑话为阉党,这是他为人子者理应做到的牺牲,长久以来,他和老爷子相依为命,虽然每日喊打喊杀,每日你骂一句我顶撞一句,只是即将离别,徐谦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