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闻言,不禁莞尔。
他没有接口,而是闭着眼,拿起了桌上的奏书去看,只是他之所以不说,是因为他默认了此事,既然徐谦说是他看破的,黄锦说是他看破的,全天下人都说是他看破的,那么他不必去解释,解释了,则浪费了徐谦的好意,可要是大言不惭的说,不错,就是朕看破的,那么又显得有点过于不要脸,聪明的人会选择缄默,因为在下头的人会比他更加聪明,会为他大肆的鼓噪,狠狠的造势。
他心不在焉的翻看着奏书,心里对徐谦的印象又增加了几分,徐谦若是有看破倭寇行藏的功劳,又平添了一个资历,将来升迁大有希望,他毕竟是六首,是状元公,如此好的出身,唯一缺乏的就是资历和政绩,只要足够,一飞冲天是迟早的事,就算嘉靖不喜欢他,也阻挡不住他的平步青云,可是偏偏,这个天大的功劳却是不露声色的让给了自己,想必徐谦知道,自己这个半路子出来的皇帝,缺的正是威望,有了这份威望,嘉靖对朝野的控制又能增加不少。
“这个家伙,不是叫他午时入宫吗他为何不提早些来”嘉靖心里想着,翻开一本奏书,却一下子微愣了。
奏书中说,有流言说,大学士王鳌得了不治之症,嘉靖不由呆了一下,连忙抬眸道:“黄锦”
黄锦道:“奴婢在。”
嘉靖问道:“近来王爱卿的身体可好”
黄锦道:“仿佛染了一些微寒。”
嘉靖脸色显得有些苍白,道:“去打听一下,寻董太医去问。”
黄锦不敢怠慢,连忙去了,而嘉靖则是焦躁的站起来,来回踱步,到了王鳌这个年纪,任何重症都是致命的,这一点嘉靖自然深知,可是眼下王鳌一旦得了重病,假若自己一意挽留,必定会有人说皇帝不抚恤臣子,这倒也罢了,假若这重症当真是肺痨,后果就更严重,因为肺痨是严重的传染病,更是不宜当值了。可是王鳌一旦离开,嘉靖好不容易挽回的局面怕要付诸东流,这个局面来之不易,王鳌一走,整个朝廷必定转向。
过了小半时辰,黄锦终于回来了,嘉靖急迫的道:“怎么董太医怎么说”
黄锦期期艾艾的道:“董太医说,确实是重症,已经病入膏盲。”
嘉靖身体颤了一下,差点打了个趔趄,他突然想起了什么,道:“前几日,翰林院学士桂湘请求放任去宣府,这事你知道吗”
黄锦道:“听说过。”
嘉靖眯起眼:“还有那个徐阶,非要放任天津兵备道,这个事,你有没有印象”
黄锦道:“也有耳闻。”
嘉靖焦躁不安,继续道:“是了,还有一个刑部的左侍郎叫蓝程的,也是请求放任出去,都察院也有”
他一连说出几个名字,最后叹口气,道:“这些人无一不是和王鳌关系匪浅的人物,又或者是有贵人相助,暗中收到了消息,更或者是王鳌的安排,给自己的门生故吏们安排后路,朕明白了,终于明白了。”
黄锦也晓得事态的严重,道:“陛下”
嘉靖宽慰的道:“唯一没有走的,就是徐谦,这正是树倒猕猴散,所有人都在寻出路呢,罢,罢,王爱卿的病情,怕是早就出来了,只是一直瞒着不报,之所以不报,是因为还有许多事要安排,而现在,纸是包不住火了,朕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黄锦宽慰道:“陛下何必忧心,这朝廷,有的是心向着皇上的”
嘉靖冷笑:“除了一个徐谦,还有谁”
这句话问出来,让黄锦膛目结舌,他掐着指头算算,真正敢表明立场的,还真就是徐谦,其他人或许不满杨廷和,可是至多也就是搞一点小动作,可是小动作有什么用,该用的时候全避祸去了,不该用的时候倒是上窜下跳出来,这些人,注定了是锦上添花的,雪中送炭的还真寻不到第二个人来。
嘉靖深吸口气:“传旨,让太医去诊视王爱卿病体吧,再有,去催一催,让徐谦及早入宫。”
第四百五十四章:封赏
接近正午,徐昌父子已抵午门,迎面撞到了正要出宫的黄锦,黄锦见了他们,连忙抢步上来,急切地道:“你们可算来了,快,陛下已在暖阁等候多时。”
徐谦皱眉道:“怎么,又出了什么事”
黄锦道:“王学士重病。”
听了这个消息,徐谦愕然了一下,随即暴跳如雷地道:“他娘的,我被坑了,难怪那些孙子一个个溜得比兔子还快,姓桂的最不是东西,亏得还是连襟,他跑就跑,为何连告知一声都没有”
徐谦可不是傻蛋,王鳌病重,此前一点风声都没有是不可能的,再联想到近来许多人纷纷出逃,这稍一琢磨,就能体会到其中三味,这不是被坑那才是出鬼了。
王鳌这厮暂且不说,虽说大家守望相助,可是交情毕竟有限,他瞒着自己倒也罢了。可是桂湘这厮当真是不要脸哪,亏得还是亲戚,这亲戚未免也太不值钱了,如此始料不及,一点准备都没有,这不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吗
这几乎是徐谦所面对到的最可怕的阶段,因为王鳌一旦养病,那么朝中大权又会重新落回杨廷和的手里,而王鳌原来的那些党羽呢亲信的党羽自然都已经跑路了,而那些当时看王鳌势大的墙头草们会怎么样
便是连猪都晓得,这个时候再不改弦更张,随时都可能被人清算,为了明哲保身,他们一定要和王党划清界限,只是王鳌都已经告病了,再加上王鳌本身就是杨廷和半个授业恩师,你总不能骂王鳌吧不能骂王鳌,那总得逮人来骂,想来想去,徐谦已经不用再琢磨了,就是自己。
徐谦几乎已经想到几日之后的场面,无数条官场疯狗追着自己狂吠,而杨党们就算不打算这个时候把自己收拾掉,可是见有人起了头,必定也会跟进,到了那时,自己就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就算有皇帝保着,可是这日子
徐昌感受到了儿子的无奈,连忙拍拍他的肩,安慰道:“谦儿,怕个什么实在混不下去了,就来做亲军,以你的资历,一个千户还是有份的。”
徐谦鄙视地道:“我堂堂六首和状元公去做莽夫”
徐昌大怒,手上加了力道,狠狠地拍在他的肩上:“原来你看不起你爹”
“”
徐谦深吸一口气,道:“爹,儿子不是这个意思,儿子的意思是说,别人要拆你的台,怎么能轻易服输他娘的,我徐谦是服输的人吗谁敢招惹我,我十倍百倍奉还,等着瞧,谁也动不了我,惹得急了,我就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