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把水搅浑,却有逼宫的意思。
假若他这个时候站出来否认,告诉全天下人,自己和王学无关,岂不是向人示弱。
所以他不吭声,反而将自己抽身出来,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只是徐谦那个家伙,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嘉靖却是看不清,不过嘉靖心里有点儿怒气,这家伙连个招呼都不打,就煽风点火,差点连自己都搭了进去。
对于这些弹劾的奏书,嘉靖一概不理,对他来说,什么王学、理学,统统都是扯淡,若他真要推崇什么学说,怕也只有法家之术了,至于他到底厌恶理学又或者王学,又一时说不上来,其实说白了,他厌恶谁哪个学说就是王八蛋,历史上他曾厌恶王学,某种意义来说是那时候已经厌烦了徐阶,通过敲打王学来收拾徐阶而已。
事态的发展愈演愈烈,嘉靖依然我行我素,别人可以将他打败,可是想要让他屈服,却没有这样容易。
“徐谦这厮做的好事,去给徐谦打声招呼,让他近日少来添乱,再敢胡说八道,让他不要来见朕了。”
嘉靖吩咐黄锦,显出几分被坑之后的怒意。
黄锦道:“是不是让徐谦站出来否认一下,就说此前都是误会,是口没遮拦,陛下并无此意”
嘉靖冷冷一笑:“不必了,事情都已经做下,就不要回头,徐谦是朕的人,天下人谁不晓得,他出来澄清,就等于是朕出来澄清,他出来息事宁人,就是朕要息事宁人,他若是致歉,莫非还要朕下罪己诏吗不要理,就这么耗着,且看这些人要玩什么把戏。”
黄锦会意,心里叫苦,连皇帝都晓得这个道理,徐谦会不晓得这个道理吗这徐谦就是晓得这个道理,才把陛下拉下水,这家伙,真是胆大包天。
他应了一声,连忙出宫不提。
杭州
一处普通的宅院里,此时一顶顶的轿子纷纷落下,一个个人沉默着进去,大家汇聚到了一处厅堂,一个个默不作声。
偶尔在间隙的时候,传出几声咳嗽,在座之人有的气宇不凡,有的细皮嫩肉,其实不必过多猜测,便可看出有不少都是朝廷命官亦或者大儒。
江左、江右、浙中、南中、楚中、闽粤、北方各王门尽皆汇聚于此。
这里头上到南京尚书,下到寻常的县令应有尽有,作为代表人物,所有人都在沉默。
而此时,由于明报的扩张,使得王艮在王门中的地位扶摇直上,王艮近来身体不好,由一个小童搀扶出来,众人见了他,纷纷起身见礼,王艮连忙拿手压下,淡淡道:“不必多礼,大祸临头时,虚礼客套已是无用,诸公受邀前来,会商学门大事,能否先听老朽一言”
众人纷纷点头,有一人道:“王夫子不必客气,除开实在赶不来的,我等披星挂月而来,为的就是听王夫子赐告。”
王艮满面红光,先是吁了口气,随即道:“京师和山东的事,诸位听说了吧”
众人沉默。
王艮吁了口气:“事情的起因是翰林院,翰林院要编王学总纲,这是个好消息,只是可惜,好消息最终变成了坏消息,朝中的衮衮诸公,对我等芥蒂之深,教人心寒,天下学问出自一门,其余的学问莫非都是异端吗那么程朱之前的经义文章,也都是伪学世人只晓得程朱,也不知孔圣人了,这些人为虎作伥,扬言要揪出我等王党,要剥皮敲骨,这哪里是圣人门下,分明是妖,是魑魅魍魉之徒”
第四百七十五章:变天
王艮的话起了头,顿时传出嗡嗡的议论声。
近来闹的事实在太多,在座之人都是王学的骨干人物,按照京师里某些人说法,他们这种骨干人物,自然属于斯文败类的行列,少不得要拿问治罪,而且这罪还不小,定的是妖言惑众四字。
这四个字等于是让人脑袋搬家了。
现在他们的心情说不上好坏,但是至少有一点是肯定的,事情不能这么下去了,否则大家都要完蛋。
一旦宫里让步,定为伪学,势必要强势打压,打压的权利就在京师那些的反对派手里,依着这些人的尿性,不住几个典型出来剁个几刀可能吗
本来大家只是研究学问,既没什么野心,也没什么想法,哪里想到如今会大祸临头。
再加上京师那边几个大儒被打了,还有山东那边的种种举措,傻子都能明白,人家是磨刀霍霍,要动真格的。
既然是动真格,躲是躲不了的,还怕人家查不出你是心学骨干真当人家是吃干饭的假若厂卫出了手,大家都是死无葬身之地。
想到这里,许多人不由打了个冷战,说后悔是来不及了,摆在他们面前的,是该怎么办
众人都不吭声,有人似乎已经有了主意,可是现在却没有立即说的意思,大家的目光都看王艮,王艮是心学骨干,这事儿连查都不必查,天下人都晓得,他在明报报馆里写的文章可都是白纸黑字,抵赖不了的。
真要说妖言惑众,明报就是第一个妖言惑众,那些阅读明报的,怕也好不到哪儿去。
王艮目光扫视众人,道:“事到如今,老夫有一言,不知大家可愿意听吗”
众人道:“王夫子请讲。”
王艮慢悠悠的道:“翰林院要编王学总纲,徐谦不过是个侍读学士,要编书,这是何德何能,所以老夫料定,徐谦背后一定有人支持,老夫再大胆猜测,只怕陛下对王学颇有好感。”
得出这个推论,倒是不难,其实现在天下人都晓得,也不必王艮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