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谦感慨不已,随即道:“从前听说你在国子监里读书是吗”
梁松惭愧的道:“是,只是没有长进,从前仗着父荫,多有一些孟浪的地方,虽是在国子监里读书,可是依旧止步不前,实在惭愧。而现如今,家中遇此变故,学生这书也读不下去了,唯有先料理了家父身后之事,再做其他考量。”
徐谦沉吟道:“你是忠义之后,算起来,和我也是同岁,算是半个兄弟,不妨这样,等你守制之后,到时来京师找我,我会为你安排,无论是读书还是进武职,又或者是从商,到时都看你的心意,你的家乡也在直浙是吗我会打招呼的,让当地父母照应你,往后有什么事,尽管寄家书给我这兄长,明白了吗”
家书二字,等于是徐谦认了梁松这个兄弟,在古代,世交二字说重也重,说轻也轻,一旦成了世交,便算半个一家人,算是半个亲戚,因此往往有人家道中落,却不去投靠亲戚,却有不少,都是去投靠一些世交,借此得到照顾。
梁松怎么能听不明白徐谦的话,泣不成声的道:“是,是”
徐谦道:“不知令堂可在”
梁松道:“家母闻了噩耗,已经病倒,只怕不方便见客。”
徐谦道:“无妨,我去拜见一下,尽尽心意。”
说罢由梁松领着,到了后堂,见了梁母,梁母的脸色果然不好,絮絮叨叨的道:“总是叫他不可认真,这世上,就怕认真二字,人一较真,就要得罪人,他年轻的时候,得罪的人够多了,仕途跌宕,好不容易才熬到了今天,可是谁曾想到,竟做这样的事。”
徐谦道:“夫人说的不错,人不能太较真,可是梁公所为,却是教人敬佩。”
梁夫人随即恸哭,道:“这世上总是好人遭殃,徐大人啊,为夫总是夸你的好处,你切莫学他,切莫去做好人。”
徐谦见梁夫人精神已经恍惚,道:“我特意来,就是想告诉梁夫人,我和他同僚为官,平时也受他照拂,所以此次回京,无论如何也要为他争一个名份大义,这是我的心意,也是梁公该得的,还请夫人不必伤心。”
拜别了梁母,梁松却是追出来,道:“大人的意思,莫非是要为家父平反吗大人,万万不可啊,眼下陛下正在盛怒之中,大人何苦如此,别人都不肯说,唯独大人非要去做,这又是何必。方才家母缓过神来,怕你做啥事,特意让我来说告诉你,梁家不要什么公道,也不要平反,请大人不要冒险。”
徐谦微微一笑,道:“你好好侍奉你的母亲吧,你自己,也要节哀顺变,现在梁家上下,都靠你一人了。”
他既点头,也没有摇头,显然主意已定。
梁松只得道:“是,是”
回去的路上,徐谦坐在轿子里,做了最后一次的思考,为梁藤平反,确实是他在杭州时就曾有过的主意,只是越是抵近京师,他确实越是觉得自己应该去做。
只是如何做呢
轿子向着紫禁城的方向前行,徐谦不由拿出了那封遗书,又看了一遍,轻轻吁了口气,阖目养神。
今日一大清早,嘉靖就摆驾到了暖阁,打算在这里等候徐谦。
可见徐谦回京,对嘉靖来说是一件喜事,既然是喜事,今日的修仙大计只好暂时停顿一下。
他的心情也好了几分,兴匆匆的看了会儿报纸,觉得时间难耐,不断催促太监去问问到了没有。
而黄锦看到嘉靖心情如此大好,也就松了口气,天子的脾气好坏,是宫里的晴雨表,天子若是心情不好,则随时可能有人遭殃,可要是心情好,大家心里也踏实一些。
前几日因为闹出了宫变,嘉靖差点殒命,黄锦日夜都在煎熬,一点差错都不敢犯,现在,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陛下陛下徐大人到了已经到了朝阳门”
有太监前来传报。
嘉靖顿时爽朗大笑,道:“是吗过了朝阳门,唔,黄伴伴,算一算从朝阳门乘轿到紫禁城,要多少时候。”
黄锦笑眯眯的道:“至多一个时辰。不过传信的回来,就算是快马来报,这时间也过了小半时辰了,所以奴婢以为,至多半个多时辰,徐大人就要到了。”
嘉靖挑挑眉,这个阴郁肤色带着些白皙的少年顿时焕发出了几丝人气,再没有那一股子难测的仙风道骨,他笑道:“看来也快了,朕不急这一时。”
可是又过了半个多时辰,依旧还没有动静,嘉靖并不如他口中所说的那样定住得起,道:“怎么还没有来,快叫人去问。”
等到回话的太监回来,脸色却很不好看。
嘉靖看出了这太监的异样,忍不住道:“怎么,徐爱卿人呢”
“这这”小太监小心翼翼的去看黄锦。
嘉靖怒道:“你,回话”
小太监忙道:“陛下徐谦去了梁府”
“哪个梁府”嘉靖挑眉,一时有些疑惑。
小太监道:“梁藤的府邸。”
听到梁藤,嘉靖像是被针扎了一下,道:“你说的是梁藤”他的脸色阴沉起来,开始变得焦躁,开始不安,甚至开始疑虑。
他站起来,背着手在殿中来回踱步。
梁藤这个人他已经记忆犹新,这个人,居然敢揭他的伤疤,居然敢戳他的痛处,身为天子,嘉靖将梁藤恨到了骨子里,所以嘉靖给他定的罪名是结党营私、图谋不轨。
这个罪名,是嘉靖亲自拟定的,宫里不推翻,谁也别想翻盘。
可是徐谦这个时候,居然去了梁府,这岂不是说,天子的近臣,也对陛下的旨意有了怀疑,这岂不是打他嘉靖的脸。
“他去梁府做什么”
黄锦也骇了一跳,他当然晓得这意味着什么,这又是要揭伤疤了,好不容易,伤疤结了痂,谁晓得,梁藤揭了一次,徐谦又来揭一次,梁藤死了,徐谦还要撞到枪口上来,他不要命了
黄锦道:“陛下,或许或许只是路过”
“路过”嘉靖冷笑:“这些话,你信吗朕早就听说,徐谦和梁藤的私交甚笃,可是朕一直都认为,虽然他们私交不浅,可是朕毕竟和他交情更是深厚,可是现在,他宁愿拼着得罪朕,也要去梁府,他的心思,岂不是已经不言自明”
黄锦吓得大气不敢出,道:“陛下暂先息怒,反正徐大人就要来了,到时,看他如何解释。”
嘉靖冷酷的道:“朕不想听什么解释,朕现在也不愿见他,来,摆驾,去大高玄殿,朕进食仙药的时候到了,这儿太热,朕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