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了脚刹车,车前杠结结实实顶上陈老实的膝盖,陈老实一跤坐倒,工具包里的东西掉了满地。
大宝没下车,从车窗探头看了看,同样问了句:“没啥事吧”
陈老实捂着腿,冷汗直淌,哪里还答得出话来。
大宝倒车走了另一条路,回家去了。他觉得连点碰撞动静都没有,又没见红,陈老实多半是在装死,想讨点钱。
此刻吴杜志倒是笑得和蔼可亲,拍了拍陈老实的肩膀,“这几天矿上太忙,实在挤不出时间来看你。要不,我给你拿点医药费一百够了吧”
“不用,真不用。”陈老实仍然摇头。
“嗯,我就是这么一说,交通事故还分个主次责,你也有责任嘛”吴杜志显得很满意,“条件好了是不一样啊,心胸都敞亮了。那先这样吧,你忙着,回头记得把摊子往里面摆摆,这铺了一地像个什么样子”
矿长走后,陈老实愣了许久,一瘸一拐坐回小马扎,埋头补起车胎。
他确实没想过要讨什么医药费。
世道就是这么个世道,上次大宝撞了人还把人打了,陈老实觉得自己没挨打,已经算是不错了。
车胎补好弄好,陈老实这才点上烟休息一会。
一辆崭新的轿车从矿外开来,停到了修车摊前。下车的西装汉子梳了个大背头,二话不说,冲着陈老实立正鞠躬,“陈叔,陈默让我来接你。”
陈老实怔住。
沈大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陈老实答应收摊,跟自己去延城。帮着收拾东西时,他察觉到陈老实的腿脚似乎有点不便。
没过多久,吴杜志踱着方步去上班,在办公室门口看到了这辆奔驰车。
上一次大奔开来矿上,还是几年前。吴杜志颇为紧张地望向车内,先是看到了延城矿务局的一把手姚秃子,然后发现陈老实竟也坐在旁边。
吴杜志没多想,只当陈老实是帮司机带路才上的车,当即骂道:“老陈,赶紧下来到了地方还赖着干什么,这是你配坐的车吗”转瞬间又换了个脸色,堆起笑容,“姚局,您怎么来东郊视察工作了”
姚秃子充耳不闻,转头跟陈老实客气地说了句:“陈叔,您坐会,我下去说点事。”
吴杜志全身都麻了。
姚秃子的妹夫最近想接红镇老街上的一家酒吧,明明是接盘就能赚钱的活计,但却害怕当地混混搞事,只得求到江东卫头上。今天妹夫开车,姚秃子亲自上阵,起了个大早去找沈大力,怕他贵人事多,再晚点就没影了。结果碰上老沈要来东郊煤矿,便殷勤相送。
姚秃子在矿务局人称笑面虎,跟吴杜志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神情如常地让他把儿子叫来。
吴杜志知道事情不妙,赔笑道:“姚局,有什么话您上办公室坐着说,外面灰大”
“坐你妈个b”姚秃子瞪起了眼,“哪来那么多屁话,让你叫就叫”
大宝懒得走路,将小车开来,见了奔驰满脸艳慕,再看到陈老实不由怔了怔。
沈大力坐上奔驰驾驶位,探头出去冲大宝笑了笑,“站着别动,你撞了陈叔一条腿,我也撞你一条,这事就算完了。”
“你神经病吧”大宝骂了一声。
沈大力将油门跺到了底,脚下刹车一松一踏,车头也跟着一冲一冲,发出猛兽般的咆哮声。
吴杜志当场跪了下来,大宝原本要打电话叫人,见父亲如此,彻底傻了眼。围观者越来越多,吴杜志再没了半点土皇帝架势,也全然不顾四下刺来的目光,向着车上的陈老实磕头作揖,“陈哥,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咱们现在就去医院”
破船还有三斤铁,煤矿效益不好,不代表没有油水。吴杜志早就听说,上头有意要调整煤矿班子,恨不得能把各路菩萨都拜过来,却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开罪了姚秃子。
他现在只希望还有补救的可能。
“莫要惹事,算了吧”陈老实不知道儿子的这几个朋友是什么路道,极为不安。
沈大力想了半天,悻然松脱油门,“您开了口,那就算了。”
大宝轮着八磅大锤砸自己那辆小车时,边砸边哭,所有看热闹的矿工都在强憋着笑,觉得这实在是再滑稽不过的场面。
吴杜志扇了自己十几个巴掌,几乎成了猪头,又主动赔了陈老实十万块。沈大力看过陈老实的腿,没伤到骨头,说是骨折了得要一百万。
尽管矿长每年贪的钱远远不止这点数,但陈老实捧着那捆从信用社取出的大钞,还是如坐针毡。
“陈叔,他自己给的啊不关我的事,我都说算了。”沈大力耸耸肩。
回了延城,陈老实被带到江东卫公司附近的一个商品房小区,陈静早已等在这里。她只知是陈默叫自己来,却不清楚究竟有什么事。
“陈默买了套房子,让我接你们过来住。”沈大力走进那套两室一厅的毛坯房时,神情严肃。
“我哥赚了那么多钱吗”陈静瞪大了眼睛。
陈老实打量着沈大力,越看越是心惊,有点怀疑儿子当真走上了歪路。
在电视里,只有罪大恶极的汉奸,才会梳沈大力这种发型。
“我房子还没看好,怎么会买”接到妹妹的电话,陈默莫名其妙。
他确实早有打算要买房,只是没时间看。这会儿联系上沈大力,才知道原来一帮老兵瞒着他凑了份子。
“日”陈默呆了半天。
“我也凑了五十多块钱,最后手气不好”沈大力尴尬地说。
见陈默打完电话一直在笑,莫红眉有点惊讶。在她的印象中,他好像从来没有过温情面。
延城到湛阳的长途车靠站之后,两人又坐上摩的,颠簸了半个多小时,才抵达莫家所在的天门村。
现任族长莫青古住的老宅在村东头,莫红眉带着陈默走进院门,立时被十多个青壮年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