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箭自万马奔腾中破空而出。
她急转了身子。
却是烟尘弥漫,隐约可见一个影子自高高的奉仪门上坠落,引起一片惊呼。
惊声未落,已有一点暗红伴着细碎坚定的马蹄之音穿烟踏浪而来。
那红影愈近,带着劈面的戾气,只一瞬便自身边擦过,一句恨声跌入烟尘:“你害死六哥了”
劲风卷起裙摆,如狂花摇曳。转眸之际,宇文玄铮已驾着它的烈云追随大军而去。
烟尘渐歇,人声渐远,阳光渐明渐亮,尽情的宠爱着每一粒微尘。
苏锦翎静静的立在原地。
风轻轻的牵起裙角衣袖,在光中默默的飘舞着。
她木然的看着眼前一切,方才还是密压压的人,呼吸交错,马嘶交鸣,而现在,长空阔野,一望无际。
什么,都空了。
“姑娘,太子请姑娘回去呢。”一个尖细的嗓音低低的在耳边响起。
她默然转身。
然而“叮”的一声轻响,那个托盘上的金属管状物竖着滑落在地,激起一点烟土。
端元方要俯身去拾,却见那白色的罗袖快他一步拣了那宝物起来,揣在袖中。
端元跟着她往前走了几步,又见她停了下来。
长发轻舞,似是要转身望向那烟尘消失之所。
233帝心难测
然而终未能,她只是拢紧了衣袖,先是疾行,后改为奔跑。
“姑娘,慢慢着点”端元跟得气喘吁吁:“姑娘的伤还没好呢”
可是却只见那人影越跑越快,仿佛化作一只翩跹起舞的白蝶,只一忽,就消失在空阔的长门内。
昭阳殿,一片静寂,只一个人影坐在高高的奏折后面,手执朱笔,眉间深痕形如刀刻。
苏锦翎奔到殿前时只看到这一幕。
她抚住胸口,尽力平稳呼吸。
据说皇上昨日罢朝后便去太庙祈福,可是仅一夜之间便从百里之外归来了若不是在回来的路上见了吴柳齐,还真要以为
她觉得有些可笑。
祈福不过是个借口,让太子代为誓师才是真正的目的。
宇文玄晟,果真离那个位子不远了呢。
是的,待这场战争结束,未来的江山又稳固了些,皇上是要拿自己的儿子和众位将士的鲜血为这个他最为宠爱的嫡子打造一片大好河山
然后,再一点点的看他如何挥霍。
纵然奉仪门上的气势昂扬,亦难敌曾经的荒诞无度。
心痛,却不是伤口。
“怎么站了这许久,莫不是有话要说”
宇文容昼眉一挑,却没有看她,依旧专注于手中奏折。
屋角铜漏轻响,如缀在蛛丝上的水珠于风的拂动下震颤着殿中的静寂。
“莫不是是不能对朕说的实话”
他终于停了笔,看向她。
依然是深邃的鹰眸,依然是亦威亦慈的目光,然而却是那般陌生,陌生得冷酷,让人遍体生寒。
她与那双眸子对视良久,竟没有生出丝毫避让的胆怯。
而后,她缓步向前,行大礼跪伏在酡红的织金毯上,凉声道:“奴婢自请离开承乾宫,求皇上恩准。”
又是良久,皇上的声音仿佛自极遥远的地方飘来:“朕最优秀的儿子都去了战场,难道你不想第一时间知道关于他们的消息”
不错,来自前方的战报自是要率先递给皇上
她眼角一颤皇上,是什么意思
她依然伏拜在地,却听到面前龙椅轻响,看到绣着秋香色五蝠团花图案的藏蓝袍角在眼尾移过。
那袍子停在紫檀雕龙金赤木门边,于秋风中缓缓飘动。
“大浪淘沙,剩者为王”
皇上的声音有些苍凉,有些雄阔,还有些无奈。
微怔之后,依然是愤愤不平照这个淘法,剩下的只能是太子
然而不知为何,太子在密林中的愤慨以及那拳上隐隐的伤痕,还有奉仪门石壁上的印记,景元帝靠了军功取代了当时的太子如水波幻影般浮现在眼前。
脑中仿佛有电光一闪,然而宇文玄铮的悲愤,宇文玄逸的沉默还有宇文玄苍的决绝,另有宇文玄晟那句“若是你站在这个位子,你愿意将眼前的一切拱手相赠他人吗”而至今仍在天牢里等待处置的宇文玄缇,怕是到现在还不知道算计了自己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吧
皇上的背影在渐渐暗下的天幕愈显模糊,只微微飘摆的袍角与其笼下的影子相对静默。
何为真何为假
她已经想不清楚了。
天子家,帝王心
均深不可测。
景元三十二年八月二十四日,抚军大将军煜王宇文玄苍、中军大将军清宁王宇文玄逸、镇军大将军烈王世子苏穆风率帝国龙翼军飞扑洛城,收复失地。
军分三路,然而却于哪一军正面迎敌哪一军负责包抄设伏一事上产生分歧,相持不下,后经抽签一锤定音。
于是,镇军大将军领西路军、抚军大将军领南路军负责自云石、羌南二路包抄,而中军大将军抽签后却裁了五万人马交与西、南二路军,只率五万东路军直插敌人腹地洛城。
景元三十二年八月二十七日,西、南二路军已抵达千里之外的二十八郡失地之中的方义和羌远。沿途敌军无不望风披靡,纵有抵抗,然而百姓已被数日的屠杀和威逼压迫得忍无可忍,幸存者乘夜杀了常项任命守城的官员,大开城门,迎接帝国军师。
军师进驻,与百姓秋毫无犯,降兵亦受礼遇,且又组织士兵为百姓修葺受损房屋,令随行医士救助伤病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