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周围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他更感觉不对头了。这位兄台看着快三十岁了,留了一条辫子,虽然是秋天,礼堂里面也不热,但是这位的额头却明亮起来,像是出了汗。陈克不想难为他,挥了挥手让他坐下。
陈克转过身,把自己方才说的几个要素写在黑板上,又在这几个要素上画了几条线,指向要素中央的空白处,陈克重重的在空白处写下了两个大字,政府。
“这个项目看似简单,实际上需要联系的部门并不简单。矿山、运输、钢铁,这几个基本的工业部门都需要联系。而且还牵扯了城市用地,厂区选择这几个市政建设问题。如果是一个成熟的工业化政府,这些都很简单。如果是现在的政府,就有职能不全的问题。”
陈克再次扫视了下面的学生,和记忆当中复旦公学的学生相比,大家的神色并不是很友好。陈克笑道:“我知道。能到京师大学堂来读书的,都是一时的人杰。大家若是觉得这个项目比较有趣的话,我倒是欢迎有志之士和我一起合作来做这个项目。”
同学们的反应不是很热烈,正准备让大家暂时休息,却见昨天提问的那位青年站起身来,“陈先生,你的学识颇为了得,我是很佩服的。但是,为何我感觉你总是有些东西不肯明说。不知道陈先生对于政府的看法到底是什么。”说完,那学生目光灼灼的盯着陈克,像是要从陈克脸上看出答案来。
听了这直言不讳的话,陈克笑了,“我其实不知道诸位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些天我有空的话,会向大家讨教。但是在我看来,政府的目的应该是发展生产力,在发展生产力的过程中,我们允许大家发家致富。但是呢,无论是中国的政府,还是外国的政府,现在的目的都是要发家致富,为了发家致富,他们才不得不发展生产力。在我看来,这就是本末倒置。中国若想超过欧美,就必须建立一个以发展生产力为核心的政府,一个为了富百姓而不是富官员、富士绅的政府。就是这么回事。”
听了陈克的话,学生们当中发出嗡的一阵骚动。陈克也不管那么多。“现在先休息十五分钟。然后再继续讲课。”
“富百姓,而不是富官员、富士绅。这可能么”有人用嘲笑的语气说道。
“这道理却没错。”这声音里面有着不自信。
“这不是要造反么”
“百姓才是天下的根本。这算什么造反”立刻有人反唇相讥。
“是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可不是与百姓共治天下。”
“以一人治天下,不以天下侍奉一人。”
学生们议论纷纷。陈克也不管那么多,径直走出礼堂。天很蓝,阳光晒在脸上有些暖暖的,但是气温真的下降了不少。风一吹,还是凉飕飕的。鬼知道这些学生最终会选择什么样的道路。陈克以前没有做过比较,儒家的大同思想和马克思的共产主义之间有多大的区别。或者说,社会主义和大同世界之间的区别在哪里。这或许是个不错的课题呢。正在胡思乱想,就见方才那个提问的青年学生靠了过来,“陈先生。你方才说要做那个蜂窝煤,可是真的。”
“嗯。是真的。”说完之后,陈克打量着这位青年,“请问兄台贵姓。在下姓苏,苏悟明。”
悟明怎么不叫悟空呢
看着陈克的神色,苏悟明笑了笑,“家父信佛,所以起了这么一个名字。”
“听口音,苏兄是陕西人吧”
“西安人。陈兄呢”
“河南郑州人士。”
“陈兄对蜂窝煤的说法颇为有趣,我倒是有几个朋友。若是陈先生真的有意,我可以帮陈先生联系一下。”
“那是最好。”
“陈先生,听你所说的政府。貌似权限极大。不知这政府到底该是什么样子的。”
“我希望的政府啊。这满清可比不了。首先,天下土地不再有私地,土地尽归国有。工业体系也都在政府控制之下,无数的大型工厂都是国有。考试体系比现在的科举大了最少百万倍。所有的百姓无论愿意不愿意都要上学,学知识。也都归于科举之内。总的来说,皇权不下县,这种做法在新政府那里面可没有。政府可以直接管到村里面的任何人。”
听着陈克侃侃而谈,苏悟明的眼睛瞪得溜圆。“这,这不是开玩笑吧。”
“能做到的,相信我。”陈克说道。当年毛爷爷在世的时候,党建立起了空前强大的社会管理体系。陈克说到的,都是实现过的现实。
“那这天下,可就不姓爱新觉罗了吧”苏悟明低声问。
陈克瞅着苏悟明并没有什么恶意,倒是颇有些兴奋的模样。京师大学堂也是等同于国子监。国子监的学生都有这样的问题。这满清的命运啊但是陈克也不能公开表态,他反问道:“你说呢。”
苏悟明只是干笑两声,却不再吭声了。
下面的课讲的即顺利,又不顺利。学生们的问题极多。对于陈克提出的新政府,大家非常有兴趣。京师大学堂的学生都不是易与之辈,问题都颇为刁钻。新政府的部门设置,职能设计,这些设计与生产力都有什么关系。大家的思路都颇为清晰。看来他们对于新政可不是没有研究。
陈克并不怕提问,他也知道这些提问不会让自己出丑。好歹他也是穿越者,对于新的国家机器的组织还算是清楚。但是真的把这些讲清楚,估计大家也都知道陈克是个革命党了。好不容易讲完了课,陈克赶紧离开学校这个是非之地。天黑之前,他总算是进了门。
原本空荡荡的院子里面现在堆了不少东西。陈克中午走的时候,留下了需要采买物品的清单。现在,大缸,木块,煤块,红土,还有绳子之类的器具,堆得小山一样。
见陈克回来,陈天华说道:“文青回来了。除了你说的那个铁家伙之外,别的都买来了。铁匠说,你要的那东西,明天才能拿出来。”
“那就开干。”陈克换了身粗布衣服,叫了武星辰、庞梓和其他几个朋友,就忙活起来。
大缸下面在风门的地方已经打好了洞。陈天华他们已经让木匠按照陈克画的图纸把一根木桩批成八瓣,样子却不是普通的均分,而是四块外大内小,四块外小内大。把八个木块中间的芯给切掉后,重新拼成圆形,中间插进去一根普通的粗木棍,木桩外面用绳子绑好。
庞梓下午的时候见要把一块木头这么大费周章的锯开,颇为不解。陈克也不解释,先往大缸里面填土,填一层土,就用木槌把红土夯实。大家都是年轻人,干起活来真的是生龙活虎。土的位置高过缸侧开的风口位置后陈克把几根买来的铁钎子放进缸里面,调整成和风门九十度的位置,就把那根古怪的木桩树在缸里面,继续开始填土,夯土。夯实了红土,陈克站在大缸里面的土上,费力地拽出了捆在一起的那堆怪东西中间的粗木棍。接下来,因为外面的八块木头有些是外小内大的几何模样,很容易的就能拉下来,拆下了木头,外面的绳子轻松的就能拿掉。红土中间,一个不规则的空洞就弄成了。
接着陈克和陈天华用一根木条把空洞磨圆,又用一根铁钎子从风门位置的孔洞掏进去,到了掌灯时分,一个粗糙的简易蜂窝煤炉就弄成了。
木柴在炉膛里面燃烧着,这是为了烘干。等明天蜂窝煤打出来,就可以用了。
众人把新买的开水壶灌了水放在炉子上烧,站在火边,暖暖的感觉,还真的不错。正在此时,却听见有人敲门。去开门的是陈天华,陈天华这些天的汉语拼音学得不错,只听他用一口湖南普通话问道:“请问”然后就没音了。陈克觉得奇怪,方转过头,就听到门外有人问道:“文青先生在么。”却是何管家的声音。
“我在。”陈克应道。
“文青先生,我家老爷请您过去。”何管家的声音很恭敬,很有些不一般。